司愿倒了一杯热水,来到了她的老位置。今晚她穿的是天蓝色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印着白色小云朵图案。衣柜里她最多的衣服是睡衣,正如零界的西服,至于款式都是保守的正常款。
玻璃墙外灯火连片环城,像漫山遍野的萤火霓虹。
零界最近很忙,半夜三四点才回来,几个小时后又去上班了。
这或许是他从接手创世从以来遇到的最大麻烦。『方御』,一个强劲的对手。如果身后还有那个人的话,创世受到的打击不会小。司愿没有想到,她会被自己置于如此境地——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被死死扼住咽喉,动弹不得。然而她应该庆幸司途没有掺和。
临近十二点,她听到的不是开门的声音,而是一个电话。
“先睡,今晚不回去了。”
“好。”
大概是因为不管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推开门的时候都会看见坐在那里的司愿。是不是猜出来了,如果他不回来,她会在那里坐上一个晚上,所以回了电话。
她杯中的水偶尔喝一口,到最后凉了也喝完了,便再倒一杯。
以前他也有过不回来,很少。灯关上了,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等他回来,在他身边可以熟睡安稳。零界是司愿的安眠药。
那些东西又如幻灯片一幕幕在她眼前播放。提醒她吗?她什么时候忘记过。意识在记忆犹在。如果有一天零界也像画面中的那些人,从她手中流逝,司愿想,她会疯掉的吧。因为,再也没有人要司愿了。因为,再也没有谁陪在司愿身边了。
很想很想,见他。她起身,换了衣服出门。
似乎哪里都是他的人,刚刚被侍者拦在门口就有人来给司愿放行。
“司小姐,零总还在商谈,时间会很长,为您准备一间休息室吧。”
“不用,也不用打扰他,我随便走走。”
“是。”
露天的宴会,柔和的音乐,虽然已是一两点,人也还不少,舞池中还有好几对伴侣跟着旋律跳起华尔兹。
司愿走在人工湖边,她穿的不是正装,但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
夜深露重,倒适合让脑子清醒。她抬头,这幢金碧辉煌的高楼,他就在上面。
司愿没有睡意,只是走累了就这样埋头趴着。耳边是细缓的音乐,模糊的人声,宴饮欢笑。远处传来的是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
会议结束了,另一方的总监和零界一起走出来,还一边谈论着什么。
隔着湖,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桌子上,在不起眼的角落,只是不经意间,又恰恰落入他的视线。
零界等她说完,接过话,“失陪。”
“零总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希望总监见谅。目前关键是对付方御,对于项目的后期可以这样...”助理适时地接过话。
总监会意一笑,也没有多问。她是女人,刚刚那一眼已经说明了很多。而且零界并不喜欢好奇心过重的人。
一直在远处守着的人跟上了零界。
“来多久了。”
“两个小时二十分钟。”
“会议中场的十分钟,你有时间向我汇报?”
“零总,十分抱歉,”侍者快步跟着零界,额头冷得冒汗,“司小姐说不用打扰您,我们的人都在暗处守着,没有人靠近过。”
“告诉邵助理让他们先休息,稍后的事宜推迟到早上。”
“是。”
零界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她好小一个,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的。
零界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眼前的人模样清晰起来。
“怎么不让我知道,”零界顺了顺她的发丝,指尖从耳廓再到下巴,一路勾勒线条。
“很想你。”司愿环着他的腰,仰着头接受他的亲吻。
原来司愿也会粘人。
距离上班他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足够送她回去哄她睡觉,但司愿不愿意让他的时间花费在路上。
休息间里,他环抱着她,睡躺在床上。
他眼睛闭着,头顶上司愿可以感受到零界的气息,细腻安稳。
她的身体维持一动不动,眼珠子还在瞎转着。
“呐,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有反应,以他是睡着了。
末了,在她的发上印下了一个吻,“这种程度,无妨。”
又是一个午夜。
司愿习惯做一些事情,比如常常坐在这里,手中一杯水,水气氤氲。思考,以及等他。等他回来,不管多晚。这样,他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会有司愿,以及,她在第一时间知道他回来。等他洗去一身风尘疲倦,再拥她入睡。只求如此安稳。
只是今晚不太一样。
门开了,又被重重合上。零界把外套丢在沙发上,扯了领带。
“我需要安静。”在司愿放下杯子准备起身的时候,他说。冰冰冷冷的声音。视线不曾在她身上停留,直接进了浴室。
她的动作还楞在那里,嘀嗒模糊的水声敲在神经上。没有温度的零界,不与交流的零界,清楚而无用的司愿,她都为之难过。所以,如果他输了,司愿该如何是好?会不管不顾同他讨回来,还是告诉他她站在他的对立面。
浴室中,零界仰着头,让水直接打在脸上,直到他觉得稍微清醒。
花洒关上了,水滴顺着发丝一滴接着一滴,他的手还抓着蓬头下的装置,泛白突兀的骨节,好像要把它捏碎了。
门被敲了两下,又沉默了两下。
司愿打开了门,抱着毛巾站在氤氲的水汽中,看见他闭着眼睛,遮眼的碎发滴下水,划过脸庞。
好模糊。
“出去。”
她在那里站住了。几秒后,又走了过去,踮起脚将一条毛巾披盖在他头上,给他轻轻地擦拭头发,额间,眼睛,耳廓,直到看清他脸庞生硬的轮廓。司愿换了一条毛巾,擦干他的上身,再蹲下来继续。像对待一件艺术品,倾尽耐心与温柔。
“司愿,我现在没有理智确保不会伤到你。”
她听得到他的隐忍克制,随时都会断开的弦线。司愿的脸庞埋在发丝的阴影中,同样看不清,当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说的是没有关系。如果你需要宣泄,尽管来撕咬好了,司愿不会逃跑的。因为他说的是他需要安静,把自己关起来,而不是说“给我安静”,赶走她。
他的气息带有很浓重的烟草味,让她唇齿苦涩。她不知道零界说的会伤害她是这样的程度,像一头盛怒的狮子,撕扯它的猎物。每每把她推到死亡的边缘,又松开让她跌回来,如此往复。
在他的手心,她碎成了一片。
当意识苏醒,司愿睁开了眼。只是轻轻动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甚至她起身的时候又重重摔回了床上。不记得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不知道他还把她抱进浴室清洗,之后又套上这件衬衫。
时间是下午两点整,她起码昏睡了八个小时。睡多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的,侧过身勉强能小心地支撑起来。她把脚放下,踩着拖鞋,正想着怎么穿鞋并且站起来时,抬头便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他。半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似笑非笑,面目精神,容光焕发,没有昨天晚上的半分样子。
刚刚回来。
“我饿了,”站起来在这件事情,她不想挣扎。
零界走到司愿跟前,半跪下给她穿上棉拖。她攀上零界的肩,柔弱无骨,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一吸他的味道,夹杂着烟草味的凛冽气息,她犯困了。司愿交着手,紧紧地抱着他。
“没有那么糟糕了。”虽然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从毫无反抗之力的劣势中站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埋在他的胸膛里,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好一会儿,零界把她抱起来,来到厨厅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餐点早已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