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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宛心忘了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是哭得太累了,这一觉反而是她这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次。醒来时身边的孩子都不见了,只见一排叠好的棉被正正方方的放着,从上铺望着窗外,外头的天气冷的起雾了。
姚宛心本想是不是要再多躺一会,便瞥见一个身影站在外头,看来是个男人。也许是着魔了,她想也没想便匆匆忙忙下了床,连鞋也没穿便狂奔出去。
雾中与那人对视,以为哭乾的泪又落了,看着眼前的高同恩沉默。
「姊姊看起来很失望。」这四年不只是她心练强了,他的心也是,看着她脸上的期待在看见他以後转变成落泪,高同恩还能这样与她谈笑着。
「你怎麽来了?」姚宛心听而不闻地反问起自己想问的话。
「明明之前说过要找时间一起回育幼院的,结果今年你就丢着我自己回来了,所以我来了。」高同恩知道那只是她随口说的话,但他听得认真。
姚宛心很清楚他眼底的情绪是什麽,从看懂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开始在躲避他,因为不愿意那个让她毁了的人是他,所以她只能装作看不见、看不懂。
「你还没和院长妈妈打招呼吧?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我们晚点一起回去。」姚宛心语气自然地说道。
高同恩见她转身就要进房,开口,「姊姊,你觉得你还能逃多久呢?」
姚宛心止住步伐没有回头,他又往下说,「总有一天我们还是要谈开的。」
「你只是暂时昏头了……」「你想用你叔叔拒绝你的藉口拿来拒绝我吗?」姚宛心深吸一口气拒绝面对他想说的话,下一秒却被高同恩直接了当地打断了。
她屏住呼吸错愕地看向他,只见高同恩还是原来的样子,站在那直直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的戳破了事实。姚宛心转念一想也懂了,她怎麽会觉得他什麽都不知道呢?尽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提过杨大业,但他始终看着自己,怎麽会猜不出来。
高同恩就像个置身事外的人,脸上一点被拒的痛苦也没有,但属於他的那个位子姚宛心也曾站过,她比谁都还要清楚他心里的感受。他不是真的无动於衷、不是真的一点痛都感觉不到,只是不这麽做他就无法对她平静的说话,又或者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痛,才会什麽表情也没有流露出来。
姚宛心张口轻唤,「同同。」
「你明知道我不是错觉,不然你不会躲我到现在。姊姊,你可以拒绝我,你拒绝我都比你拿这种藉口漠视我来的好。」高同恩凝视着她,第一次不再隐藏情绪认真地说一次他的想法。
他知道只要说出口了,他就会像苏栞一样再也没有站在她身边的理由,他也以为他可以跟姚宛心一样只看着那个方向,但这只是自欺欺人。他站在原地无法前进也无法後退,刚开始会乐意、後来会埋怨,他不想变成那样。
姚宛心一怔,只能看着高同恩发颤,是啊……她曾几何时也成了另一个杨大业、成了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面对自己不敢承认的事实,她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去否认他的感情。
「同同。」姚宛心哑声轻唤,无力脆弱地道,「那你告诉我,我该怎麽办?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利用你,我该怎麽办?」
「就老实的告诉我,我是不是没有半点可能?」高同恩没有回避结果,哪怕这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你是我弟弟。」她说,「不管过多久,你都是我弟弟。」
高同恩听着没有开口,只是缓缓走近她面前,头一次伸手拥抱住她。姚宛心睁大双眸不敢动弹,僵硬的身躯到感受到他怀里的温暖为止才敢真的靠上,拥抱这个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耳边响起的那句轻喃声没有怨怼,只有释然,「这样就够了,我也可以死心了。」
时间一到闹钟还没响,杨大业已经早一步关上闹铃了,起身梳洗後把这几天吃剩的饭菜热一热又是一顿早餐。
春节长假一会就过了,第二年开始姚宛心已经不会再问他是不是要回镇上,清明也总一早下高雄扫墓,每回都会见那个男孩子陪她下来,他就坐在租着的车里默默看着他们一起来又并肩离去。
杨大业本想两人感情大概也稳定了,几次通话都想问她是不是要带回来看看,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那孩子还太年轻了,未来怎麽样还很难说,他还要再多观察几年才行。
除夕夜那晚只有他一个人吃,怕浪费连个四菜一汤也没有,虽然总拿全采怡当藉口好让姚宛心放心,但其实在她上台北後他就让全采怡少来了。毕竟怎麽说全采怡也是个小姑娘,姚宛心都不在了还跟她进进出出的容易被说话,全采怡听着也没坚持,固定一个月会来看他一次。
「啧。」杨大业咂着舌发出不耐烦的声响,收拾完桌面正想抽根菸再去干活,手一摸才发现菸盒里早空了,又得去一趟超商。姚宛心走後他菸瘾又犯了,抽的比过去更凶,每回全采怡来总要威胁他告诉姚宛心,他才会稍稍收敛些。
锁了门往小路那走,转角便被一个小软球撞上,脚边的人闷痛地哀嚎了一声跌坐在地。杨大业还没伸手扶起对方,另一人便匆匆忙忙赶来先拉起了孩子拍了拍弄脏的屁股,随後训斥着,「不是让你不要跑了吗?受伤怎麽办!」
那人说完孩子,抬头正想和杨大业道歉,愣住,「杨先生?」
「院长。」杨大业礼貌微笑向她打了个招呼,随後看着後头兴奋的娃儿们问道,「又带孩子们去公园玩吗?」
「是啊,难得最後一天假日,想带他们出来走走。」院长点头应道,在杨大业搬到镇上前附近的空地本来就在整修打算盖成公园,在姚宛心走後没多久落成了,他便常常和院长在这巧遇。
杨大业寒暄完正想离开时,又被身後的人急忙叫住,「杨先生!」
「是?」杨大业回头,只见院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晚一点方便请您来育幼院一趟吗?我想和您谈点事情。」院长微笑请求着,尽管姚宛心现在已经不再是她的责任范围了,身为外人她也的确不应该插手他们的家务事,院长想了几天还是希望能和杨大业沟通调解问题。
杨大业愣了几秒,没有第二句话,直接答应,「我午後去找您吧。」
院长会找他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姚宛心,不管她找自己是为了任何关於姚宛心的问题、事情,他都只有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