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正亲临一场葬礼。
人类在我身後挖了一个土坑,将棺材移置其中。
究竟是什麽样的人在棺材中沉睡呢?我并不清楚。
是老人?是小孩?是壮年人?是青少年?是安详平和的睡颜?抑或恐惧挣扎的扭曲容颜?是完整无损的身躯?或是缺胳膊断腿的残败之躯?又或者连身体都无从找起,仅以衣冠替代?
对我而言,这并非什麽重要的事,也就没那麽在意了。相比起下葬的亡者,更令我在意的大概就是参加葬礼的生者了吧!
葬礼啊,抚慰的并不是逝去的亡者,而是被留下的生者。
亡者入土安息,化为黄土,而身上铭刻着亡者之名的我所能做到的便是守着沉睡於地下的亡者,为生者昭示他们亲爱的故人就在这里亘古长眠。
此时,人类已经铲土将棺材掩埋。
观礼的人们肃穆着面容,几个较为年少的人类恸哭着。
天空也飘着细雨,一线又一线,不禁让我想起树林里飞舞的蛛丝,纤细而坚韧地飘荡着,不知不觉、悄然无声地拘束脆弱的生命,缠锁着惊惶与死意。
他们将鲜花摆放在我的面前,娇嫩的花瓣上滚着晶莹的水珠,也不知道是微雨还是泪水。
人群中最令我瞩目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结着领巾的黑发男子,尽管没有什麽表情,我却在他的眼底感觉到了沉郁和苍凉,还有许多无法细述的情绪沉淀其中,若是将之与某样事物比拟的话,像是许久以前我曾见过的一头孤狼,身上的伤痕无法令眼中骄傲的血性消退半分,幽幽眸光彷佛能穿透夜色,让周遭的猎物为这凶猛的猎手感到恐惧而缄默。
——不过光看那对阴沉的死鱼眼也很吓人就是了。
後来他和一个梳着油头金发的高个子男人先行离开了。他们还未走远时,我听见零星几句的对话。
「需要休息几天吗?里维。毕竟这次的调查你也消耗了不少……」
「你在说笑吗?现在可不是放松休息的时候啊,艾尔文。我们该思考的是怎麽运用那小子为我们打开的新局面……难道你想让我的部下白白牺牲吗?」
之後其他人类也陆续离开了,只有两个人还留在这里。一个是矮小的金发男孩,一个是围着红色围巾的黑发女孩。
两人沉默了许久,唯一的声音便是金发男孩断断续续的抽咽声。
最後,黑发女孩打破沉默。「该走了,阿尔敏。」
「米、米卡莎……我……」
男孩想要说些什麽,却总是被无法自制的哽咽打断。女孩瞥了一眼男孩凄惨的哭样,又转头凝睇着我──确切地说,是我身上的名字。
「你还记得吗,阿尔敏,当初我们第一次面对巨人的那个时候。」
男孩疑惑地抬起头,一边拭泪,一边听着女孩的话语。
「那个时候,你跟我说,艾连已经战死了……」她悄然握紧拳头,大概是对那时的情境依然耿耿於怀吧。
「……其实,我很想死。」
男孩惊讶地睁大眼,张口欲言,女孩无视了他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後来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想死。」
男孩静静地听着。
「一直以来,都是艾连不断激励我去战斗。我总觉得,只要他还在,我就无所不能。可是艾连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所以就想着,我也这麽死了吧……但我发现我不想死。」
「如果我死了,那我不就连想念着艾连都办不到了吗?」
「所以,我会活下去的,为了艾连。」
「为了艾连……」
男孩深呼吸着努力平复情绪,用褐色短摆外套的袖子擦去眼泪。
「我们要活下去,用之後的每个明天把巨人全部杀光,然後到墙外探索整个世界。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
碧蓝的双眼闪闪发光,神情坚毅。
啊啊,是的,我亲爱的人类孩子。继承亡者的意志,然後勇敢地为了明天的希望而活吧!千百年来,你们人类的种种不就是由此传承下去的吗?
我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我明白今後将由我陪伴新塚,直至岁月倾颓我身、人类不复记忆之时。
02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数十年?数百年?
彼时我尚未被人类挖掘、形塑成他们所想的模样。
曾有个人类倚靠在我的身上,对他的孩子说:
岩石是大地之母散落在世上的骸骨。
然後他又说了这麽一段神话:
某日,神发起了一场大洪水要将人类毁灭,只有一对兄妹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後来,神向那对兄妹启示:只要将大地之母的骨头往身後丢掷,就能变出人类。於是他们不断地往前走,从地上捡起石头往後丢,人类又再度壮大了起来。
那个人类还说了什麽细节,我不记得了。
就只是这几句话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丁点印象。
对我而言,「大地之母的骸骨」是太过浪漫的比喻了,更别提「石头能变成人类」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是庞大得无法徒手搬运的体型,被小孩子拿起来丢是想都别想,何况像我这样的死心眼可孕育不出什麽活物来。
若要说,大地之上,有什麽事物能孕育生命的,那就是给予万物立足之地的土壤了吧。
然而我也明白,土壤能孕育生命,却也是万物终焉的归宿。
早在我存在之时就已明了,直至今日被人类取来雕刻成碑也不能改变此项注定的事实。我正无时不刻受岁月的风沙磨蚀,或许数百年,或许数千年,或许更久,我终将碎裂为尘埃,回归土壤。
而葬於墓塚之中的亡者也是一样的。
你我终将归於尘、归於土。
03
葬礼之後,总会有人不定时造访此处,来访者都是参加过葬礼的熟面孔,最常来的,当属围着红围巾的黑发女孩和矮小的金发男孩。
啊,今天那两个孩子又来了呢。
「早安,艾连。今天我们是趁着训练的空档溜出来的,所以没有办法待太久……」
金发男孩蹲下身,一边把两朵黄色的鸢尾花栽种在我的旁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的近况。
「韩吉分队长老是抱怨实验素材不够充分。兵长还是一样严格,一旦没打扫乾净总会叫我们立刻重做。最近团长有来跟我们谈过几次……」
黑发女孩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目光柔和。
铺完土,男孩慢慢地站了起来,後退几步打量着。
黄色鸢尾花在阳光下舒展,彷佛展翅欲飞的鸟儿迎向天空,男孩不禁微笑着。
「啊,米卡莎,我们该回去了。」
忽然记起了时间,男孩转头招呼静立的女孩。
「嗯。」女孩点点头,伸手轻抚过我的顶部。「艾连,下回见。」
男孩也轻声应和,「艾连,再见。」
我感觉某种极为柔软的心情充盈体内。
若我能流泪,那满溢而出的柔软必定化为泪水滴坠而下。
是的,孩子,下回再见。
04
「哼,你的样子还真是朴素呐,跟城里的墓园相比,还真是低了不少档次。」
一只黑色的渡鸦停栖在不远处的枝枒上,鄙夷地打量着我。
「喔,是吗?」
大概是被我的回应激怒了,牠的言辞更不客气。
「没错!我敢说被葬在这种地方的家伙要麽就默默无闻,要麽就不受人待见。看看你!这种粗糙到不行的丑样能跟城里的那些家伙相比?哈!简直天壤之别!而且像你这样的坟墓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呢!」
「渡鸦先生……」
「我是雌性!雌性!你这个石头脑袋!」她气愤地在枝枒上跳了几下。
「抱歉,渡鸦小姐。」
「正如你所言,我的外表并非光鲜亮丽,我身後的墓塚也很可能仅仅埋葬着衣冠,但是请你不要任意轻贱将墓塚建於此处的人们的心意。」
「或许在你的眼里,枯守着一个墓塚非常可笑,但是对我而言,我所驻守的并不是一坟土,而是生者对亡者的追思与怀想。」
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言论,渡鸦显得相当惊讶。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你很特别。」
「多谢夸奖。」
「城里那些冷冰冰的家伙全都华丽却毫无感情,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呢!」渡鸦好奇地打量着我。「难道你是什麽特殊的石头?」
「不,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石头。」我强调,「非常、普通。」
像是被我认真的语气逗乐了,她轻轻地抖了抖翅膀。
05
一个绑马尾戴眼镜的家伙……恕我用这种不太礼貌的方式称呼那人,我实在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疯疯癫癫的类型,虽然我只要像平常一样安静沉默就行了。
而且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断言那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应该,是女性吧?
总之,那家伙来了,脸上还贴着药膏。
「你好啊!艾连。」一贯的嘻皮笑脸。
「最近巨人的研究又要停摆啦!因为我手头上的巨人全都挂点了。明明份量都压到最低了,怎麽还会出现不良反应……结果巨人差点暴动,里维就出手把我的巨人全削了。」
「至於我脸上的贴布嘛……」那家伙抚上左脸,嘿嘿地笑了几声。
「那是因为没有巨人可以研究太无聊啦!所以我决定找里维给我补偿,谁叫他把我的巨人给削掉了。结果他的耐性还真差耶!不过是闹一下而已,居然直接揍我的脸……」
……这完全是你自己作死好吗?
我深刻地怀疑这家伙的内部结构是否和其他人类相同。根本无法理解啊!
自顾自地说完一大串,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就说到这吧!感谢你听完我的抱怨呐。果然还是艾连最好了,如果你还在当我的研究对象该有多好啊,不过早就不可能啦!那麽,艾连哟,你就保佑我明天可以抓到几个合适的巨人吧!」
那家伙挥挥手,走掉了。
……希望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不会是被人施以暴力的伤残状态。
06
在我还是一只雏鸟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
渡鸦,是不受人类欢迎的鸟。
我们被人类驱赶、唾弃,认为我们玷污死者的遗体、与恶魔勾结、带来厄运。
尽管如此,我的母亲依旧活得很快乐。她告诉我,别看我们现在被人类骂得这麽惨,过去也有传说我们是神的信使而拼命崇拜我们的。
搞什麽啊!真是莫名其妙。
不管你们人类是崇拜我们,还是厌恶我们,别把那些无聊的价值观硬套在我们身上。
这世上没有神、也没有恶魔,唯一拥有的不过是生存和死亡。
羽毛长齐了以後,我离开母亲自力更生。
虽然我不喜欢人类,但是有他们在的地方,可以吃的东西总会非常多,所以我有时候会飞去城市里觅食。墓园算是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不需要进食的时候,我会飞去那里休息一下。
那里的气氛是冷漠而沉重的,我跟那里的墓碑交谈的时候,它们甚至很瞧不起我。
哼,它们算什麽?不过是刻着名字、守着死人骨头的破石头罢了,就以为自己沾了死人的光,很了不起吗?那些人类生前的官位在大、头衔在高又怎样?死掉以後还不全都只能躺在那里腐烂成渣。
於是我用尖刻的言词挤兑它们,当它们气到无法说话的时候,我总有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有一天,我没到城里找吃的,而是在小树林里觅食。
然後我看见了一座坟,孤零零地伫立在空地上。
那座坟跟城里的墓园相比算是非常简陋,墓碑的样式也非常简单。像这种在野地里的坟墓我也见多了,很多是七零八落的无名屍埋在一起,有一些甚至什麽东西都没有,只是立个石块或木牌纪念。
我承认一开始我的口气非常恶劣,因为我对墓碑的印象糟糕透了。但是当它用温和坚定的语气反驳我的嘲讽时,我才惊觉它是如此不同。
没有爵位、没有头衔,它所关心的是那麽简单纯粹,却是城里那些家伙永远不会懂的东西。
我很羡慕它,因为它拥有从我离开母亲以後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我忽然非常想念我的母亲,非常、想。
07
此时正处於出墙调查完毕後的休整期。
这次的调查算是小有收获,顺带也捕捉了一些巨人回来。素来以巨人狂魔闻名的韩吉理所当然地一头栽进研究之中,将近许多天没有踏出研究室一步。
而里维为了应付因这次的调查结果而暴增的公文和报告,也呈现数天足不出户的状态。这并不表示他是个办公狂,纯粹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办公桌天天被文件堆掩埋,才决定乖乖坐在桌前把它们处理掉。谁知道这一弄就是一整天?要知道里维可不是拖拖拉拉的人。
从某方面来看,可见这公文和报告的份量有多恐怖了。
最後艾尔文看不下去了。
「不管是基於什麽样的理由,每个人都应该出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筋骨。」
於是好几天都在办公室里窝着的里维,被艾尔文以坚定不容拒绝的态度推出房门。
紧接着,巨人实验暂时告一段落的韩吉恰好经过,看见里维站在办公室门前,就一脸兴奋地跟他打招呼。
「哟,里维你没事的话正好啊!这次新抓的巨人实在太赞啦!我都舍不得离开他们了。调查之前去找艾连果然是正确的呢!啊啊,都是艾连的保佑我才能抓到这麽棒的巨人。所以为了感谢小艾连我打算帮他种点花,不过我实在忙不过来,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丝毫不管里维是否答应,韩吉迳直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里维的手中,然後飞也似的迅速离去。
似乎还听得见韩吉的怪叫远远传来,「喔喔喔〜〜亲爱的巨人我来罗〜〜」
已经好几天被数量惊人的公文与报告轰炸的里维才刚被人从公文堆里拖出来,就被韩吉那脱节速度堪比奇行种的奇怪言论劈头盖脸砸来,他只觉得头脑更痛了,兼有些许的理解不能。
里维有点莫名其妙地看向手中韩吉硬塞过来的物品。
……一把铲子和一綑根上还带着土的天堂鸟。
…………搞什麽啊!韩吉那浑蛋敢叫我去种花?!
里维愤怒地想把花摔到地上,忽地想起韩吉说过,这是想替艾连种的花。
啊啊,是给那小子的花吗?
他默默端详手中仍旧鲜活的天堂鸟,然後转身迈开步伐。
08
被里维在研究室门口逮到并且狠狠地踹了屁股一脚的韩吉,此时正哭丧着脸、被散发着惊人气势的人类最强兵长揪着衣领拖行着。
「不〜〜我的巨人研究啊〜〜」
「你给我闭嘴。不管是基於什麽样的理由,每个人都应该出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筋骨。」
「等等,你才不会说後面那句话呢!肯定是艾尔文对你讲的,对吧?……喔噗!」
韩吉被里维以铲柄重击肚子,暂时说话不能。
09
到了目的地,里维把东西扔到韩吉身上,冷冷地说:「想道谢就给我亲自来。」
「哎哟,里维轻一点、轻一点啊。花可是很脆弱的耶!」一身狼狈的韩吉从地上爬了起来,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而且你把我拖过来,根本就是因为你不想挖土吧?」
里维抬脚又是一踹,「脏死了,给我快点干活。」
「哼哼,被我说中了吧,而且我脏还不是因为你……好好好我做就是了,有话好说嘛。」
在里维无比的威压之下,韩吉乖乖地拿起铲子开始挖土。
把天堂鸟都种到土里了,韩吉直起身子,拍掉手上的泥土。
里维朝她扔去一条手帕,「擦乾净,不用还了。」
「谢啦!」她先抹去脸上的汗再擦手,顺便朝着墓碑的另一边看过去。「那两朵,是鸢尾花呢。」
顺着韩吉的目光望过去,「嗯,是啊。」早就看到了。
「我猜是米卡莎跟阿尔敏的吧?不过也真有趣啊,我们选的花都有鸟的名字。」
韩吉露出有些神秘的微笑,带了点感伤。里维默默无言,不是很理解她究竟在笑什麽,也不打算问。
那神情倏忽即逝,韩吉立刻换上平日的嘴脸。「啊啦,既然种完了,那也该回去啦!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进行我的巨人研究呢!」
「你先回去吧。」
「咦?」韩吉讶异地看向里维,後者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好吧,既然你想多陪陪艾连……不过艾连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需要大人陪……好啦好啦,我闭嘴。」
10
韩吉在里维凶猛的瞪视下,赶紧走人了。
留下的里维还站在墓前,眼神悠然,彷佛正看着此处,又像是穿透所有事物看向遥远的一方。
长久以来,调查兵团的成员努力地用生命铺垫一条出墙之路。
每一次的出墙,每一次的回归,都让他一再感受到了背负着最强之名的责任与沉重。
他的心脏可不会献给只会躲在墙里的那群猪猡。
就只是,他的同伴、他的部下......那些信赖的眼神、那些带着期盼而伸出来的手,让他无法不回应、无法不伸手回握……无法背转过身、不去理会。
那麽就全部交托於他吧!背负所有人的意志,杀出墙外,把那些恶心的巨人全部消灭。
於是就这麽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
但是如果他死了,会有谁来继承他的意志?
他知道艾尔文不会放弃,只是如果对那群猪猡做出太多妥协,人类还能把巨人驱逐掉吗?不过他知道艾尔文那家伙总有自己的主张,而且大多时候都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就姑且如此了吧!
後来他在牢狱里见到了那个会巨人化的小鬼。
啊啊,就是那小子了。
危险的眼神,沸腾的鲜血。尽管还只是一头幼狼,但是他绝对不会看错。
懒得管那群猪猡怎麽想,他迳自将小鬼纳入庇荫之下,试着一点一点地引导那小子的成长──那就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
艾连,赶紧成长起来吧!然後我们一起,或者我若死了,就由已经足够成熟的你成为领头的狼,率领这群羊把墙外的巨人全部杀死。
我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然而,想不到最後还是由他来继承小鬼的意志。
此刻阳光闪耀,细碎的微尘在光束与枝叶间舞蹈,将林间景色衬托得愈发明亮,鸢尾花和天堂鸟灿然欢呼着,竭力伸展绿叶汲取更多阳光,鲜艳的花朵怒放,彷佛下一秒便能拍动羽翼飞向天空的鸟儿,散发着蓬勃生机。
跟象徵死亡的坟墓形成强烈对比。
里维低头看向墓碑。熟悉的名字,众人的祝愿。
说起来,一向拙於言辞的他,好像没能好好地夸奖那小鬼呢。
忽然,一只渡鸦落在石碑上,晶莹的黑眼珠探究地打量着他。
这只鸟也太大胆了吧?里维挑眉,回瞪那只渡鸦。
他想起有人说过,渡鸦是死亡使者。
「喂。」鬼使神差地,他对着渡鸦说话。「如果你能见到艾连那小子。」
「告诉他,他做得很好……人类一定能踏出城墙之外。」
渡鸦歪头盯着他半晌,忽地振翅飞走了。
啧,跟一只鸟说话还真蠢。
正当里维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那只渡鸦又飞了回来,乌黑的鸟喙衔着一个亮晶晶的挂坠,表面勾勒着四叶幸运草的纹路。
里维讶异地睁大眼,不自觉地朝那只渡鸦伸出手。渡鸦不闪也不躲,将那颗挂坠放在他的掌心。
他完全将自己的洁癖抛在脑後了。里维收回手,仔细端详安静躺在手中的挂坠。
阳光化为细碎的流光在金绿色的表面上跃动着,像艾连的眼睛。
沉默许久,他想到手帕已经给了韩吉,於是解开领巾,将挂坠包在洁白的织布内收好。
微风轻拂,阳光灿烂,是个适合在户外走动的日子。
啊啊,接下来,去看看其他部下吧。
11
「那是渡鸦小姐的收藏吧?怎麽舍得送给人类?」
「我才没有舍不得呢!我只是觉得那个东西太占巢了,才会大发慈悲送给那个人类!」
嗯……是在害羞吧?
「……呐,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类,一定被很多人关爱着吧?」
「是呢,他是个幸运的孩子。」
「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类呢……」
「如果渡鸦小姐想听的话,我会很乐意告诉你的。」
「你不是不清楚的吗?」
「因为经常有人类来探望啊,久而久之,也多少知道了一点呢。」
12
「那麽,渡鸦小姐,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一个巨人少年短暂而璀璨的一生。
13
艾连.叶卡长眠於此。
愿他的灵魂得到自由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