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真的犯错了吗？她也只是对某个人产生恋慕之心，而那本来就是人类会有的情感表现，为什麽要全盘否定？
第三章鼓动
结束了不甚愉快的交谈後，黑子便被赤司一把拉往主位神使的居所。与华丽的主殿相比，神使的居所较为简陋，然而身为主位神使的他们因为位阶的缘故又比其他神使待遇要好上一些，因此住起来倒也不至於太过不便。
直到进入室内赤司才松开黑子。随着桃井将门关上之时，她和青峰也一脸紧张地凑到黑子的身边坐下。
「哲君，刚才真的是好险，你怎麽会突然说出那种相当於忤逆殿下的话呢？」没能忘记刚才大国主命那份令人畏惧的威压，桃井直到现在还是难以平复心情，「殿下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但你也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
「……」
「就算是我也不会想和殿下公然杠上啊。」青峰烦躁地抓抓头发，也许是真的太烦了，他甚至晃了晃黑子的肩膀低吼着，「哲，你老实说，你刚才到底发什麽神经？干嘛没事替一个巫女求情？」
被两位同僚这样盯着，黑子满脸不自在地转过头，却没想到这一转竟直接与赤司对上眼，顿时更为尴尬几分。
「黑子，你的确该解释一下。」赤司蹙眉看着黑子，这次差点触发的危机连他都难以忽视，「殿下一向喜怒无常。幸好今天他的心情还算不错，加上他的心思全数放在如何安抚须世理姬夫人的身上，所以才没继续追究下去。」
赤司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压得更低。
「触怒殿下的罪是很重的。过去曾有神使因为忤逆殿下而被丢到黄泉之国，一旦进到那边，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性。」
「！」
赤司的话让黑子不禁瞪大双眼。虽然他并没有实际看过甚至去过黄泉之国，但关於黄泉之国的各种传说与记载还是让他多少了解到那是一个与他们所在的这片苇原中国截然不同的亡者国度。
负责掌管黄泉之国的伊邪那美命是众神之母。哪怕是现今身为掌管高天原的至高神只天照大御神都得忌惮几分，更遑论是他们这些神使？
据说被迫进入黄泉之国的灵体将会成为终生听命於伊邪那美命的傀儡。他们的灵魂从纯净堕落为污浊的过程相当痛苦，最後甚至会变成不是原本乾净美丽的模样，而是如同妖邪般难以辨别原本模样的可憎面目。
一想到这边黑子便不禁心生畏惧，此时的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做了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是我疏忽了，非常抱歉。」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赤司摇头制止了黑子。与此同时他们的房门也突然被一股外力拉开，其中一名金发神使看到黑子时也扑了上去。
「哇啊啊小黑子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呜──」
「黄濑君，请恕我直言，我们昨天才见过面而已。」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而且距离和小黑子分开已经过八个小时了哦。」黄濑露出一脸委屈，然後可怜兮兮地看着赤司，「呐，小赤司，下次可以把我安排和小黑子一起出任务吗？和祥吾君一起出任务超烦的！」
「分组的问题应该直接和殿下反应才对，你和我说也无可奈何。」
赤司显然有些无奈。虽然他是他们六个主位神使中的领导者，但实际进行任务人手调度还是以大国主命的指派为主。赤司最多只能列出推荐人选的名单，却不见得会被采纳，最终还是得看大国主命的想法。
虽然不得不说大国主命通常都会顺了赤司提上的名单，理由则是「你的实战经验丰富，我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某方面来说人选确实是由赤司决定倒也没错。
「啥？你说谁烦啊？你才烦吧！整路一直碎碎念『好想见小黑子』、『小黑子的任务不知道顺利结束了没有？』、『小黑子会不会被欺负？』、『不行我要快点结束任务回到小黑子身边！』──真的是烦死人了！哲也是那麽弱的家伙吗？」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件事灰崎整个人的火气又上来，「赤司，下次我不要和凉太一组！他根本就吵死人，完全没有安静过啊！」
被夹在两人之间吵架的黑子只是非常淡定地推开黄濑的怀抱离开战场，眼看两人越吵越凶，原本在一旁观战的青峰也忍不住大翻白眼喝斥他们。
「你们两个都很吵啊！罗哩巴唆一大堆，是男人就给我乾脆点！」用力拍向两人的背，听到他们的发出哀号後青峰这才满意，「啧，真是的都被打断了啊！哲你还没说清楚可别想装傻。」
「还没进门就吵吵闹闹，你们到底在吵什麽的说？」
晚些时候归队的绿间和慢吞吞跟在身後的紫原总算回到了部屋，从最後几句的对话来看这次聊天的对象显然是黑子，因此绿间入座时也不禁蹙起眉间看向他。
「啊咧，黑仔闯祸了吗？」
「怎麽说？哲今天不知道发那条神经，居然敢公然顶撞殿下，差点就闯大祸了……唔噗！」青峰回应了绿间和紫原的疑问，然後下一秒腹部收到一记重击。
「青峰君请闭嘴。基本上我并没有顶撞殿下的意思，只是做出请命而已。」
「咦？怎麽回事？」
感觉到气氛不太对的黄濑连忙追问。眼看众人入座同时看着自己，再加上赤司已经摆明若不说明白是不会让自己出这房间的气势，黑子也不得不乖乖从实招来。
「关於巫女那件事该怎麽说？我只是替她感到惋惜，毕竟她的确曾经是位称职的巫女，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任何的想法。」黑子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好像还有一些他未知的情绪与想法尚未厘清而有股烦躁和郁闷，「即使犯错也是个人问题，实在没有必要牵连到其他人，况且……」
黑子说到一半欲言又止。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手也不自觉地按住额头，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况且？」
赤司的声音有些缥缈而遥远，黑子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究竟怎麽回事，只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彷佛不受控制般自然而然地做出回应。
「巫女真的犯错了吗？她也只是对某个人产生恋慕之心，而那本来就是人类会有的情感表现，为什麽要全盘否定？」
「黑子！」
赤司严厉的声音瞬间打断了黑子不断汇集於内心的思绪。黑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众人露出错愕甚至是警戒的表情。
「我刚才说了什麽？」
「说了非常有趣的想法呢，黑子大人。」身後传来了一道带着恶意的愉悦笑声，黑子浑身僵硬地看着花宫手上端着盛满山茶花的白瓷盘走进来，「打扰了，原本是过来通知您需要缴交关於回收巫女灵魂的过程报告给殿下，另外必须再额外提一份狩猎巫女恋人的相关计画。只是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就擅自进来了，还请诸位见谅。」
花宫虽然说的客气，但他们却感觉不到被尊重，甚至严重怀疑刚才花宫说通报一事都相当有问题。
「主位神使的居所什麽时候轮得到你放肆了？」眼见众人第一反应便是护在黑子的身边，本来就对花宫没什麽好感的赤司更是严厉地喝斥他，「不经过通报就擅自闯入，如此无视阶级的不敬就不怕惩罚吗？」
「比起这项罪名，方才黑子大人所说的话若是传到殿下那边似乎会更加不得了呢？」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花宫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黑子，却又因为惧怕赤司而不敢造次，「赤司大人，这次就算是您恐怕也难以替黑子大人开脱了，毕竟这可是大不敬的话语。」
「黑子大人，听说自首的罪会比较轻，您还是自己老实向殿下通报吧。」
花宫对着众人深深一鞠躬，然後转身离开。
看着花宫离开的背影，率先反应过来的青峰和黄濑也跟着起身想将人给拉回来。然而他们还没动作便被赤司厉声制止，这个举动也引来两人不满。
「小赤司！为什麽要阻止我们？要是他真的去殿下面前说的话小黑子就会……」
「若是不阻止你们，你们又想怎麽做？」
「废话！当然是把那家伙拖过来揍一顿，让他闭嘴甚至连有这个想法都不敢为止！」青峰的表情相当不悦，因为急躁的关系音量也提高不少。
「揍他一顿，然後呢？再多两个和黑子一起受罪，甚至可能害黑子的处境更加危险？」赤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因为不悦的关系让赤司整个人散发一股冰冷的压迫感，「稍微动点脑子吧，如此莽撞行事是行不通的。」
「赤司说的没错，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地步，自乱阵脚反而会让状况变得更糟的说。」绿间推了下眼镜，虽然他想努力保持镇定，但藏在宽大振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了起来，「如果抢在花宫之前和殿下以另外一个版本说明状况，也许……」
「可是殿下最近不是挺信任花宫那家伙的吗？就算哲也去说也没用吧？」灰崎啧了一声，显然对花宫的印象非常差劲。
这阵子大国主命对花宫的信赖众人有目共睹。花宫在大国主命面前表现得乖巧又伶俐，然而私下对待其他神使时却是百般轻视与仗恃欺凌，卑鄙的行径就算是灰崎也常常看不下去和他起冲突，因此灰崎可以说是被列入大国主命的黑名单成员之一。
灰崎想，若不是自己还是主位神使之一，加上目前尚未有人能够代替他的话，恐怕自己早已被大国主命给剥除身份，甚至是丢到黄泉之国任由自己的灵魂被污秽给侵蚀，然後堕落成可怕的妖邪之物了吧？
「所以我说果然还是先把花宫揍一顿再说比较实际啊。」
「阿大！小绿也说了，要是乱来的话反而会害了哲君的！」
「可是小桃，我也觉得小青峰说的有道理。花宫这家伙太卑鄙了，天知道他会怎麽加油添醋啊？」黄濑虽然不是提倡凡事以暴力解决的类型，但这次的紧急状况让他觉得也许青峰的方法有一定可行度，「不然把花宫暂时软禁起来？反正别让他跟殿下打小报告就好，等过一阵子再放他出来呢？」
「呜哇，峰仔和黄仔是认真的吗？真是不敢置信。」将手上的点心分给黑子，紫原看向两位跃跃欲试的同僚时不禁露出一脸麻烦的表情，「事情已经很麻烦了，你们还更麻烦啊。」
眼见众人开始为了这件事起争执，身为事件中心人物的黑子也不禁有些焦虑起来。他倒不是害怕自己会有怎麽样的惩罚，只是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大家的关系变得这麽尴尬。他试着张口说些什麽，却早一步被赤司喝止这场闹剧。
「够了。」
简单的两个字瞬间便让喧哗的室内再度恢复安静。赤司扫视众人一圈後，神情也变得更加严厉。
「自乱阵脚成何体统？」看着众人乖乖低下头的样子，赤司这才稍微缓和了语气，「总之，我先去找殿下看看能不能先一步阻止花宫或是让麻烦程度降到最低。黑子你就和大家先待在这边，在我回来前别轻举妄动。」
「师父大人……」黑子心情复杂地看着赤司，然後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既然会这麽想，之後说话和做事就必须更加谨慎。」往黑子的额际弹了一记，而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被送到黄泉之国的。」
步出房门的那一刻，赤司的声音也压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程度细细呢喃。
「只要大国主命还需要我，那麽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我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