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第一眼看见她时，他就被她笑起来时右侧嘴角的那颗可爱小虎牙吸引，白色的娃娃装，乾净的素颜，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染尘烟的天使，勘称是这班捷运车厢内最美的风景。当她站起身时，那一身削肩娃娃装却差点儿让他以为她是个年轻的孕妇。
捷运车上摇摇晃晃的节奏，对他而言已是相当习惯，不用抓着栏杆扶手或拉环，也能维持很好的平衡，但是这对重心不稳的老人家或小孩来说，确实是颇为吃力。
「哔哔哔……」列车即将关门的警铃声响起，一位老奶奶才趔趄着步伐，姗姗来迟。一秒之险，车门在她身後关闭。
「阿婆，你坐。」在一整排垂着头装睡的年轻男女之中，唯有女孩在那白发苍苍又驼背的奶奶上车後，温婉有礼地起身让座。
女孩隔壁的上班族大哥偷偷抬起眼，发现竟然被他斜眼逮个正着，便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继续低头假寐。一对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嘻笑着打情骂俏，更没空理会周遭发生的任何动静。
「莫要紧、莫要紧啦，你大肚仔卡辛苦，获你坐，我伫一咧啊就到。」老奶奶打量了眼前的女孩，眯起满面皱纹的笑容，握住她的手。
「呃……不是啦，我不是大肚……」女孩不流利的台语，赧然地回应，频频摇着手，一片绯红从双颊泛至耳根。
敢情那老人家和他一样，都误以为女孩怀孕了，让他也心虚地低下头。
老奶奶带着歉意的微笑，曲着背坐到女孩原本的座位上，三不五时回头望向女孩，左一句：「多谢喔！谢谢啦！」右一句：「谢谢你喔！」
女孩便一次又一次摇头：「不会啦！不会。」抿抿下唇，又将荡在前额的长发塞至耳後。
人美心也美，这样的佳人可不是天使吗？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鹅蛋脸的细致轮廓宛如照相一般印入他的脑袋，要不是担心被当成变态，他早就拿出手机留下女孩的倩影了。
捷运列车再度停靠一站，热闹的市中心人来人往挺多，在这样的上班时间，当然也绝对人满为患。一群扑克脸乘客蜂拥上车，便将女孩推挤离开她原本抓握的栏杆，娇弱身材挂着大大的茶色斜背包站在他身後，列车发动时差点儿定不住脚步跌倒。
眼明手快地，他温热大掌及时拉住她的手臂，女孩的脸颊再次臊红。可这样的肢体接触或许太过唐突，他又急忙地放开，空出手上的拉环，让给了女孩。
踩稳脚步随着捷运车厢的摇摆，他可以不动如山地站立，在女孩面前有种大男生的骄傲，不禁偷偷扬起得意的笑容。
从她轻盈发丝漫出的淡淡芳馨，似是带着一点薰衣草的清香，毫无矫揉造作元素的诱惑牵引下，就是单纯因为自己雄性激素的澎湃，也会亵渎这纯洁的灵魂。他咬紧牙关抬起头，刻意避开目光，就怕落在她身上的任一个焦距，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千万别把他当成列车痴汉，人性如此，他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只能心里这般祈祷。
转过身望向车厢内的其他乘客，或是兀自喃喃交谈低语、或是埋头猛滑手机，而继续闭着眼睛甩头晃脑的男女，也大有人在。除了老奶奶偶尔眼神转过，仍旧慈祥地点头致意，还有谁理会他心中千回百转的小剧场。
如同他曾经处心积虑谋划着两个人的将来，预计毕业之後一年兵役，两年工作，两年在职进修研究所，拿到硕士文凭便结婚。而前女友的一刀挥下，无法承受远距离恋爱的孤寂，再令人扼腕的理由都不过如斯，才知自己的心理剧场演的尽是独角戏。
说实在，本来人生的路程，哪有如此顺利可以按部就班，照着既定剧本演出的道理，一切都是自己太过天真罢了。
而事实证明，平头一剃，自服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他绝对比不过她在职场上所遇到的那些，任何较他条件更优渥的对象，不管在外貌或经济能力。
无关道德，没有违法。签下一纸卖身契约之前，谁都有选择的权利。
心之所趋，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