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跟随女孩下车,有种变态跟踪狂的心虚。没有特别意图,纯粹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罢了。
拐出捷运车站,不甚远的距离,女孩便走进一家烘焙坊。烘焙店的工作,是她的梦想不是吗,若能持续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那该是值得庆贺的事。
直觉引领他继续向前,从净洁的落地玻璃窗里,却只见到女店员热络地帮客人打包、结帐,然後在客人离去後抹抹桌子。驻足的忸怩,像是曾经在便利商店外翘首窥观,惶躁与失落并肩,辗压过最後一丝期待。
不见了,再度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可那又如何,即便知道她过得好或不好,也并非他可以干涉的事。
乍然注意到大门上海报贴着,「庆祝老板娘通过丙级执照考试,玫瑰曲奇饼六折特价中!」叶泓悯忍不住鬼迷心窍地走进店内。
架上一排原味、咖啡、抹茶、可可口味的曲奇饼,还有玫瑰口味,掺合细细的暗紫色玫瑰花瓣,满室弥漫的奶油和着面粉香气,让他想起向日葵花园热闹的烘焙课。观望许久、许久,叶泓悯终於下意识地掏出一张千元大钞,一口气买下数包玫瑰曲奇饼。
莫非是烘焙店里大蒜面包的辛香味呛入鼻腔,怎麽就薰烟了眼眶。店员正帮他把曲奇饼打包入袋,手里拿着妈妈手册的老板娘恰从内室走出。
「先生喜欢玫瑰曲奇饼吗?我们这个礼拜特价六折唷!」她开心地向他致谢,还不忘对内室拉长喉咙喊道:「你好了没?快点啦,我的产检要来不及了!」
那埋藏在心海深处的百慕达女孩,清纯温柔的鹅蛋脸从未曾改变,只是微笑里多了点幸福的弧度,曾经的悸动却遗留在迷惘的岁月。
「好了好了,我来了!」内室声音传出的男声,尽管在他脑海翻不出任何熟悉印象,仍可大略猜出会是什麽人。叶泓悯一个窘困,抱着怀中一袋曲奇饼,低头落荒而逃似地离开烘焙店。
辗转捷运,及时接上高铁的回程,这一趟迷途多年的旅程,似乎也该终结。只是一切又回到如同甚麽也没发生过的原点,但心里丢失的某一块,却一直空在那儿了。
循着高铁车票的数字,找到预定的座位,隔壁的女生转过头来,眼睛瞪得老大。
「欸?学长!」
「你是……」叶泓悯一愣,眼前陌生的脸蛋敞开笑颜是对他打招呼吗?
「我是俞永婕,好久不见,学长应该不记得了。」及肩的中长发轻轻一荡,隔壁的女生笑得眯起眼睛。
「俞永婕……啊!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是不是戴着黑框眼镜,妹妹头,现在……变漂亮了。」说真的,竟然还真的是认识的社团学妹。好不容易连结起记忆中不起眼的害羞女生,打从心里送上一句真诚的称赞,也是应该的,「这麽巧,刚好你今天也坐这班高铁。」
俞永婕腼腆地掩嘴,细声说:「其实我和学长一样,今天都去参加亚斯伯格的研习啊!上课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不过我坐在离你很远的位置,一直不太好意思跟你打招呼。」
或许是因为有着共同的话题,轻易地就攀谈了起来,果然就如久违重逢的老友,「原来你也是来上研习会的,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毕业在精神科临床走了两年,现在念南部的研究所,学长呢?」
「我在中部的一家疗养院,早疗的单位。」
「学姊呢?学姊也在一起吗」
俞永婕指的应该是他的前女友曲筱瑶吧?敏感称呼被挑起,叶泓悯一瞬扭眉过,随即洒脱地摇头笑起来:「早就分手了。」
「所以,学长现在是一个人吗?」
俞永婕轻咬住下唇,便将视线移往车窗外,用着他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说:「我也是……」长长的黯黑地下隧道,透过玻璃窗反射出她的影像,不知想着些甚麽,直到列车驶出地面。
当身边周围的人都勇往前行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原处打转,未免也太惭愧。
叶泓悯忖度半晌,深吸一口气,「对了,可不可以……留给我你的Line帐号,我也有意想要继续念研究所,以後有问题可以向你请教吗?」
高铁列车继续前进中,窗外风景快速闪逝刷过,窗内的气息流转着不可预知的鼓噪,胸口的心搏节奏鲜明而强烈。少许期待与不安在此时此刻再次萌起新芽,未来的故事,也从未停止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