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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乌云密布的天映入眼，清冷的风拂过，却夹杂了些许的凉意。
由心而感的冷意。
再阴沉不过的天气，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沉闷阴沉。
一年来，他都这麽忽视而过。可是当日子再次重复到这天的日期，他却怎麽也无法不记起。
已经，过了一年了吗？
他暗下双眸，心口有股难熬的情绪正遮腾着他。
他迈开脚步，一步又一步的走着。走得缓慢、步伐也比以往更沉重。
鞋面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的入耳、擦身而过的旁人的谈话声突显了他此刻的寂寥。记忆在这一瞬间全数涌进脑海里，强烈的动摇他现在的平静。
他深吐了口气，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视线再次落在那暗沉的天色，周遭彷佛也逐渐变得安静了。
绵绵的细雨落下，他忽然什麽也听不见了。
记忆，又一次的回到了那天。
历历在目、永生难忘的那天。
裴育瑾国小的毕业典礼的那天，母亲因为工作无法出席。等到结束典礼，他独自在便利商店用完晚餐徒步回家後，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後的事了。
母亲因为工作的关系时常晚归，对此他也习以为常了。
虽是如此，但今天不知怎麽地，他特别的想等待母亲回来。躺着客厅的沙发上，电视的声音充斥在四周，在等待途中，他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当他清醒时，已经是凌晨的事。刺耳的电话声响起，打断了他深沉的睡意，也令他陷入了未知的恐慌。
那样的恐慌源自於什麽，当时的他并不明白。唯一能察觉到的是，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预感。
不妙的预感。
整点，时钟响起了整点的提醒声，他猛然瞪大了眼，心跳逐渐陷入了狂乱。他迈开步伐，往电话的方向走去，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但当他到电话面前时，电话却被挂掉了。
这个时间，又会是谁打来的？
他抿了抿唇，不安的念头流窜而起，他看向四周，屋内的寂静令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妈妈还没回来，但是妈妈不曾到了这个时间还没回来。
思绪流窜而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僵持在原处，他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了突如其然的敲门声，他才回过神，他混乱焦虑的思绪也被迫中止。
是妈妈忘了带钥匙了吗？
想到这，他快步走向门口，但还是没忘记过去妈妈的叮咛，记得从猫眼观看外头的动静。
然而，当门外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他震慑的又一次无法动弹。
那个人，为什麽会来这里？
还未想清，外头的敲门声又再次响起，伴随着他粗哑的嗓音。
「是我，我知道你在门边。」
裴育瑾一怔，阖上眼眸，试图想平静自己的思绪。约莫一分钟的时间，他张开了双眸，解开了大门的锁，缓缓地打开了门。
直到大门完全敞开，他才抬起眸望向男人。
过了几年，他的身高已经到男人的肩膀了，但是这样的身高仍然让对方能低头俯视他。
萧然亚垂眸看向他，裴育瑾的眼神透出了一丝倔强，却仍直勾勾的凝视着他。
他的眼神不再纯粹，参杂了复杂，甚至流露出了恨意。
那不该是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该有的眼神。
两双相似色泽的眼眸在空中交会了视线，同时，外头的昏暗和细微的雨声感染了裴育瑾的心绪。
萧然亚移开了视线，同时，终於开口吐出他来这里的原因。
「你妈出了车祸，急救了八小时，但还是救不回来。」裴育瑾一愣，男人吁出一口气，继续道出，「一个小时前，死了。」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轰一声，雷声打下，震耳欲聋。如那道雷声沉痛的一击，从男人口中不痛不痒的道出，却重击了他的胸口。
裴育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达医院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怀抱着什麽心情走进医院的。也许是还没意识到男人口中说的事情、也许是他不想相信，以为亲眼看到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他只能这麽自欺欺人。
唯有如此，他才能逼自己走进这里。但当亲自面对医生口中又一次的口述时，他才发现自己连痛都感受不到了。
骗人。
明明不想相信，但是，他的眼眶还是红了。一股热意涌上眼眶，他一句话也没说的转身跑走。
迷蒙的视野中他看见厕所的指示牌，他就这麽的躲进厕所内。
天还未完全亮，厕所里就只有他在，连灯都只开了一盏微弱的日光灯。当到了这里，他终於支撑不住，双脚一软，就这麽跪倒在地。
窗外的雨声传进耳内，他的眼泪终於滑落而下。
所以，现在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唯一一个爱他、他爱的人，就这麽不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泪也停了。他终於站起身，打开水龙头抹去脸上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他鼓起勇气，想亲眼见母亲最後一面和她道别。但当他回到那，男人已经不在了。
他毫不在意男人在不在，只想见母亲最後一面。
当脚步靠近虚掩的病房时，里头传来的声音令他瞪大了眼，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教授，这不是意外对吧？」犹豫的男声从房内传来，「报告上写着裴小姐有服用安眠药。」
「无论是什麽因素，裴小姐当场死亡是事实。」
裴育瑾怔然，酸涩的热意从眼眶落下。
原来，这才是真相。
吃了安眠药还开车，等同於蓄意自杀，这才是真相。
想明白的同时，凄凉的笑容染上了他苍白无神的面容。
步伐一阵踉跄，他倒退了几步。
『就跟妈妈爱你一样。』
过去有多少次，母亲曾对他说出这句话。但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却选择离开了他，以这样的方式抛弃了他。
他的意识逐渐陷入恍惚。
这世界上到底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
所谓的爱，不过只是谎言。
连被他视作唯一的亲人的母亲都背叛他、离开他了，何况是别人？
可是很奇怪的是，明白了所有，他却感受不到痛。
他抹去了泪水，眼神在一瞬间变了。
只要学会不在意、学会不相信，那麽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了。
他学会了自私、学会了伪装。
即使不愿意，他还是依附了那个男人。
那个，是他爸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