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蒋珩正好来南叶会馆办事,结束後他本想在这儿小憩一会儿再离开,不想再起来时却是晚上了。
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晚上8点半。
“如闭着眼,你面容在变淡,如闭着气,当天气氛消散,即使世界擅将快乐活埋,仍有自制办法,在浮沙勉强力挽……”
他坐在床边,白色衬衫的领口处开了两颗扣子,黑发有些许凌乱,脸上还带有刚睡醒的朦胧,外边隐隐传来的歌声令他诧异。他扣好衬衫扣子,理了理短发,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一探究竟歌声出自谁口。
细微的声响没有惊动沙发上的人,他的眉头微皱了皱,傅秘书离开忘了锁门。
蒋珩凝眸背对他的长发女人,她低着头不知在做什麽,嘴上还在哼着:“时光慢跑,痛苦流逝太慢,时光在飞,心开了偏不惯,沉痛极限,是否不知不觉平复了,只不过转眼……”
轻柔而婉转的歌声悄悄撩拨人心弦。
他无声接近她,为了不惊动他站在沙发後约莫一步间距的位置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女子长而翘的睫毛静静垂落着,娴静乖巧的洁白侧脸和一只露出的耳朵,水晶发夹听话地贴住她耳旁的头发上,头顶的灯光映着她的长发乖顺柔和,他目光倏地一滞,紧盯她的侧脸,良久,而後顺着她的视线至她腿上的簿子,她正握笔在簿上涂画着什麽。
蒋珩看出那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树,树干上有个树洞,她的动作流畅熟练,图上的笔触随意自然,画出的景物维妙维肖,不可否认她有一双擅於绘画的手。
目光再度转向女子的脸,他的眉头微皱,深沉的双眼含着一丝探究深意。
画下最後一笔收尾,直到这时她才感觉身後似乎有道注视,芮忆回头朝後,蓦地一个穿白衬衫的高挑男人闯入眼帘,她呼吸一窒,抬眼望去,猛地跌入一双幽深墨绿的眼眸中。
她愣怔,哎?
这不是那天在美术馆时看见的帅哥吗……我滴个乖乖,把一件白衬衫穿得那麽禁慾又性感天底下真是没见过几人,毋宁说他是她第一个见过的。
她捂着胸前,心脏还在砰砰跳,不知是被吓的还是为了那张高颜值。
“你是谁?你怎麽在这儿?”
男人收回视线,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房门上有标注这是个人专用的休息室,外人无权进入。
他一走,露出那扇门後的寝室,她心下了然,原来这真的是间个人专用的休息室,摸了摸鼻子,误闯加上借用别人的地方已经让她不好意思了,走廊上没有陆远泽她也放了心,既然房间的主人下了逐客令她现在也该离开了。
收好东西连忙站起身向他道歉,讷讷道:“我没注意到门上的标示,是我误闯了,我现在就离开。”
门被关上,偌大的休息室恢复沉寂,蒋珩靠在桌前握着水杯默默喝着,目光落在画墙上的一幅油画上,画上的右下角写着一个英文名字。
门在身後关上,她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走出数十步她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语气里像是有小小的後悔:“应该向他要手机号的。”继续走出了数十步,又停下,恍悟:“错了,这是回宴会的路。”转身又走了回去,经过那间休息室时她慢下步伐,慢慢的,慢慢走过使她犹豫不决的休息室,直到那扇大门离她身後有十米,她方顿下脚步,似是懊恼地嘀咕:“羞耻心真是人类发展感情关系最大的阻碍之一,要不是这东西我早扑上去扒光他的衣服了。”说完一呆,又是懊恼,“冯茜茜害人不浅,同她处久了脑子都变污了。”
……
从安静的展览厅回到热闹的宴会,芮忆彷佛进到一个不同的世界,当看到有人站在宴会厅前方的台子上手握麦克风唱震耳欲聋的歌时这样的感觉更甚。
冯茜茜许嘉译和其他几人聚在一块儿,两人看到她向她招手,芮忆走到他们身边:“我是不是进错棚了?”
许嘉译问她去哪儿去这麽久,她说她去了展览厅看看,去到才发现那里全是摄影作品,最後她还是将全部作品欣赏了一轮才返回,关於去的途中遇到陆远泽的事她也淡淡提了几笔,并没将陆远泽动手的事说出。
“陆远泽也来了?”冯茜茜摇头,“狭路相逢啊。”
许嘉译是芮忆从高中就认识的朋友,陆远泽此人彼事他也曾从她口中听闻过,他和芮忆读的大学不同但就在隔壁市,想联系见面并不困难,对方有什麽事想知道亦不难。
毕竟若有一方欲持续关系,两人的情谊自然不易断。
至於冯茜茜则是与她读同所大学而相识的,虽不同系但两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甭说,陆远泽的事身为同校同学的冯茜茜自是一清二楚。
“我看见他了,在那儿。”许嘉译朝某个方向稍稍抬了抬下颔,芮忆和冯茜茜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群华服美酒里陆远泽搂着一名紫色及膝礼服的娇小女子正笑着与他人把酒言欢。
冯茜茜喝了口红酒,“多麽和谐登对的璧人啊,要是我男人在这儿肯定把那群人闪瞎。”
芮忆拿了杯果汁,“幸好你男人没来,我还想多看看这个绚烂无比的大千世界。”又说,“别管他了,咱们来聊聊别的。”
大厅里鼓乐喧天觥筹交错,一曲唱毕,台下掌声热烈,紧接着点下一首曲子的人接过麦克风等待间奏唱了起来。
芮意分神想宴会主办人挺大手笔,竟把着名乐团请过来当伴奏。
“Ray,”冯茜茜凑近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前提是你不能气得跳脚,然後气不过就把我掐死。”
芮忆沉吟两秒,很有把握说道:“你说,我保证不掐死你。”
补了句:“我会控制力气的。”
“……”冯茜茜一脸抵不过她的无奈,然後贴到她耳边说:“我帮你报名了拉K活动,天知道报名完发现你不见了害我有多担心,不过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刚看了下上台顺序,别担心,你在挺後头的,现在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准备等会儿你要上台唱的歌曲。”
“……”芮忆盯了她良久,转头问一旁的许嘉译,拉K活动?什麽鬼?
许嘉译同她解释,冯茜茜口中的拉K活动顾名思义即卡拉OK活动,由聚会主办人一时兴起搞起的活动,说是只要报名参加赢得前三名就会有大奖,因为第三名的奖品是冯茜茜最想要的智能机器人,恰巧她歌唱得不好就把脑筋打到芮忆身上。
至於评分机制则是依在场众人投票而定,最高票者为第一名,二三名依序如此。
芮忆无言,能把一场好端端的正常活动说成像犯法的不入流毒品大会的人也就只有冯茜茜敢这样说,拉K活动说出去简直不能听,让她身为公安的男朋友听到不知有何反应。
冯茜茜抱着她“哭泣”道:“别怪我我是不得已的,谁让主办方的奖品是机器人,是他们诱使我这麽做的!”
芮忆凉凉直视抹着不存在眼泪的某人,“我收回保证,我现在体内有股冲动,一股恨不得掐死你的冲动。”
冯茜茜哭天喊地:“亲爱的Ray啊请答应我的不情之请,我知道你唱歌好听所以才将希望放在你身上,我不求你得第一只求得第三!”
芮忆抚额,“你这是把我推入火坑,其实我唱歌也没那麽好听……还有为什麽非得要用赢的,自己买一个不是更好吗?”
二茜那委屈的脸下一秒回复正常,她说:“因为赢能让我一种产生名正言顺的成就感。”又说,“那你插画大赛得来的奖牌奖状为何不用买的,非要用赢的?”
“……”克制住在她脖颈上流连的手,她真的想掐死她。
……
冷静过後,她抱臂问冯茜茜,“我还有个问题。”
“什麽?”
“你说我歌唱好听,好听到只够拿第三名?开什麽玩笑,我小学六年级的校歌比赛可是拿过第一名的。”
“行行行好好好,你最厉害,但这次你只需小露身手就够了……”毕竟机器人是第三名的奖品。
芮忆简直不想再听下去如此敷衍的话语。
……
芮忆去了趟洗手间。
许嘉译笑看了旁边玫瑰红小礼服的娇俏女子,“挺有两把刷子,随便哭一把她就答应你了。”
冯茜茜嘲他:“你也哭一把试试。”喝了酒,她一叹,“也就她不会生气,估计一般人为了奖品擅自替朋友报名这种活动还不气炸,如果那个朋友歌还唱得烂的话。”又说,“这不摆明着让人在众人面前脱裤子嘛。”
她耸肩,“如果没有深厚的情感基础Ray八成早摔门走人了吧。”
许嘉译挑眉,她这是在暗示她和芮忆的情谊多深浓?
他说:“你就舍得她在众人前丢脸?”
她伸出手指摇了摇:“Ray哪能同我一样,你又不是没听过她唱歌,和我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知道我和她差距有多远吗,大概就是飞鸟和鱼的距离。”
“你这踩低自己捧高他人的说法真是随口就来。”
“你不信我可以唱句妹妹背着洋娃娃给你听……等等我记得你歌唱得还行啊。”她忽然自暴自弃:“现在我周围认识的人没人唱得比我烂,我只好委屈一点当垫底。”
许嘉译瞟她,“你对唱歌这事很有心得啊。”
冯茜茜很是感慨,“高中嘛,杂事儿特多,经历过那种事後想不有心得也难。”两手比了个弯曲的兔耳手势,“噢,顺便一提,我就是那个‘朋友’。”
芮忆补完妆从洗手间回到宴会大厅,途中碰见一对纠缠拉扯的年轻男女,走道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
在成年人眼里这种双方有意你情我愿的暧昧景象在男女混合的场所里已是常态,人们并不会多朝那两人投去过多眼光。
不远处那男子握着对方的手腕不放,芮忆观察他们的表情和举止似是在争执着什麽,白裙女子不断使力挣脱,有些惊慌的脸在听到他说的话後一瞬煞白,男子陡然靠近她的耳边低语,紧接着脸色阴沉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芮忆看了眼背对她大步远去的人影,目光一移放在留在原地的女人身上,只见她苍白着一张脸握着被捉疼的手,靠在墙边垂着头双眼无神盯着地板,兀自恍神。
这样的情况很难不往小俩口吵架的方向想去。
女人一袭白色礼服衬得此时被抛弃的模样楚楚可怜,芮忆本想直接走过去,然而就在犹豫的当口,一个喝醉的男人从走道的另一端摇摇晃晃走来,然後在白裙女人跟前站住,比手画脚着什麽,手甚至刻意在女人肩背上抚摸,诚然一副藉着醉酒行搭讪揩油之行的好色之徒。
女子回神过来,背上突如其来的手令她一惊,顾不得脸色,她躲开对方,“你干什麽?”
“别怕啊,哥哥会好好疼你的……”衣领上的领带被扯得松垮,男人迷离痴笑着看着眼前的白衣美人,手朝她伸去,中途却被拦下。
芮忆用手包打了下那只肥手,顺便端详了下,“咸猪手就该拿来剁了煮来吃,拿来疼人做什麽?也不怕糟蹋了人,这位先生喝醉就麻烦回家洗洗睡吧。”别出来骚扰人了。
醉得茫然的人显然没有精明的脑子,无法马上理解她说的“咸猪手”指的就是自己。
他盯着自己的手,像是要在手上盯出个洞来,再抬眼时,哪还有白衣美人的影子了,连同那个打他手的女人也一块儿没了。
……
来到宴会厅的大门前,芮忆缓了缓气。
“谢谢你。”
她转身,白裙美人朝她浅浅一笑,面色仍有几分白,她说:“你一个人?”
岳知亭刚想摇头,想到什麽似的,又是点头,芮忆直觉与那甩手而去的男人有关,她微微歪头,道:“里面有人唱歌,一起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