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隔天园游会开始前,本来要到顾向阳他们班的摊位找人,但那家伙跟我似乎有心电感应,一大早点完名就传简讯告诉我路以心今天请病假。
心不在焉的我站在自己班的摊位叫卖,然後帮忙做饮料。班上四十二位同学分成七组顾摊位,每组各站一小时,大猩猩那家伙为了激起大家的斗志,说每一组的收入都必须算好,轮到下一组时就重新归零计算,卖得最好的那一组,就可以获得免写周记一个月的奖品。
这对每天都要写心情日记的同学是非常大的奖品,於是每个人都卯足了全力大力叫卖,甚至两支大声公联合一起,还被隔壁摊位抗议,但为了业绩什麽事情都做得出来,有的人甚至还扛着收音机,播放流行音乐在外头跳舞。
推着借来的餐车游走在各个摊位前叫卖,喊着「一年二班,大猩猩特调,绝对好喝!」藉此引来一些学生与家长的注意。绕了好几圈,饮料卖得差不多准备回班上补货时刚好经过一班前面,顾向阳那家伙不在,八成是去找简若渝了,因为那两人都不是这时间轮班,於是我跟着搭挡回到班上再次把餐车堆满。
这次我们晃到了校门口,吸引一些参观的外宾购买饮料,但因为学校规定必须用园游会专属的餐卷才算数,於是我跟搭挡分工合作,一个帮忙去换卷,一个则站在餐车前介绍特调饮料。
「阿远!」准备回班上换班时,顾向阳朝我们走了过来,旁边跟了简若渝,俩人有说有笑的。
「怎样,要贡献一下吗?」我嘻皮笑脸地说着,逼他们拿出手中的餐卷。
「我的钱要贡献给我们这一组。」简若渝说。
「你呢顾向阳,你跟我买,等一下换你轮班时我就去你们班光顾!」我挤眉弄眼的说着,示意这家伙要买饮料给隔壁这位小姐喝,才是贴心。
那家伙像是接收到我的讯息似的,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餐卷,然後撕下来,点了两杯红茶。
「小气欸,两杯红茶才三十块!」我接下餐卷,不情愿地将红茶递给他们俩个,说:「好得也买个特调啊,我很缺业绩!」
「你去你们摊位前面,吉他拿出来秀一下,应该就可以吸引不少女客人了,卖四十块的特调更不是问题。」顾向阳笑着,看样子那家伙今天心情应该不错。
简若渝听完後笑了笑,说:「如果要点特调,也得看一下现在顾摊位的人是谁,每个人调出来的味道都不同,虽然有老板帮忙,但口碑这种东西可不是你去摊位前弹吉他唱首歌,就能轻松得到的好吗?」
「你调的就好喝吗?」我挑起眉对简若渝说。
「我可是有练过的。」简若渝说,「你们男生啊就只懂得叫卖,也不跟人家老板学比例,生意当然不好啊!」
「那等一下你让我试喝一下,我看看好不好喝吼——」幼稚的对她吐了吐舌头,接着和搭挡一起回摊位上换班,而顾向阳则跟在後头,等待我跟他去逛这次的园游会。
回摊位时大猩猩正在班上算钱,每到整点他都会准时出现,为了公平起见,必须由他来算钱,不然到时候出现争议说也说不清。
「何远啊,卖得不错!」大猩猩拍拍我的肩膀,问我等一下要不要去篮球场打球,那里正举行着师生赛。
「老师,我今天只想好好的逛园游会,享受美好的高中生活,你找别人吧。」一脸哀怨的我说。虽然很想下场打球,可是一提到师生赛,如果对手是大猩猩我根本比不过,这家伙不只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连球技也是超强,更不用说他是跟体育老师们联手组队。
「怕输啊!」他勾着我的肩膀,笑着:「那你就好好的去逛街啊!记得是校内逛街,你敢给我跑出去,我会拿着棍子站在後门等你。」
大猩猩的这句话引来班上同学大笑,因为我常常跟着学长翻墙出去学校外面的饮料店买饮料,而那条秘密通道就是在後门附近,於是我搔搔头说:「有顾向阳在,你可以放心。」
接着大猩猩看着曾经也是他学生的顾向阳,然後满意地笑了笑才放我走。
只是和我逛街的不只有顾向阳,後头还跟了简若渝。我问顾向阳为什麽中间要夹一朵不算花的花,他则是要我小声一点,并神秘兮兮的将我们带离热闹的园游会,来到体育馆旁的草皮上。
「我们是来野餐吗?这里什麽都没有耶?」我纳闷着。
「来谈事情的,」顾向阳找了个有遮蔽物的地方,然後坐下来说:「简若渝知道你是真心想帮路以心,所以决定帮你一把。」
「你说服她了?」我惊讶的看着顾向阳。
「用免费的吉他教学换的。」顾向阳说,接着要我们俩有问题就赶快问一问,时间宝贵。
接着我坐到简若渝的对面,先是尴尬的看着她,想不到该从哪个问题问起,左顾右盼的想找顾向阳求救,没想到简若渝却先开口说:「我知道你喜欢以心,也知道以心讨厌你,所以直说吧。」
先是眯起眼睛看着躲避我眼神的顾向阳,接着说:「昨天,为什麽你没有去扶路以心?」
「低调。」简若渝说:「以心怕如果一班的女生知道我和她很要好,会联合我们班的女生一起攻击我。」
「你跟班上那群女生应该不可能吧?」我皱起眉说。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他们有些人其实跟欺负以心的人有交情,她为了我好所以才说在学校,能尽量不说话就不说话。我知道你很气我没有去扶她,但是我们约定在先。」简若渝无奈的说着。
「好吧。」我耸耸肩,接着继续问下一个问题:「路以心讨厌我,是因为我小时候毁了她母亲的画,对吗?」
简若渝先是讶异的看着我,显然路以心已经告诉她昨天在厕所发生的事,接着她缓缓回道:「你答对了一半。」
「另一半的原因?」抬头看着太阳,我伸手推了推背对着我们正在休息的顾向阳,示意他太阳的位子改变了,要他坐进来一点,免得被烤焦。
「她讨厌你的正义感。」简若渝说自己一开始也很讨厌我,因为我总是一副自以为什麽都能做到的样子,就像信誓旦旦的说能帮路以心筹到钱,但最後还不是不了了之。
「但是我後来被顾向阳说服了,是的,我看出你的诚意了,所以我决定帮你。如果你想靠近路以心,请你先认真的跟她道歉,为母亲的画像。我不知道这方法能起多大的作用,但起码你得先有原因的道歉,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胡乱的道歉。」简若渝一边责备我一边说着。
她说的很有道理,昨天我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恶作剧的关系,让路以心记恨,但没想到其实是因为别的事情。我点点头,答应简若渝一定会跟路以心道歉後,接着问了第三个问题:「钱,为什麽要筹钱?原因?还有,她现在还在接外拍工作吗?」
简若渝拿起身旁的饮料喝了一口,眼睛看着顾向阳说:「你朋友问题真的很多,这要收费了。」
「我也没想到他会问这麽多问题。」顾向阳转过身搔搔头,接着坐挺身子也跟着我一起听筹钱的理由。
「她妈妈生病了,乳癌,正在做化疗,她的亲戚没有人愿意支付庞大的医疗费,所以她必须筹钱。」简若渝说:「因为年轻时和以心的爸爸私奔,所以跟家里断绝关系。」
「你不是说父不详吗?」顾向阳发问。
「嗯,因为以心的妈妈以前是陪坐的,她爸爸是顾客,两人相爱但父母反对,所以决定私奔。可是以心的爸爸在得知怀有身孕後,人就消失了,所以登记父不详。」简若渝解释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那後来呢?钱筹到了没有?」越听越烦燥,我抢过顾向阳那杯还没喝过的红茶,灌了起口後发问。
「後来她妈妈那边的兄弟姐妹觉得毕竟还是有血缘关系在,就伸出援手了,所以金钱问题暂时解决,以心也没有再继续接外拍了,但因为她得负担起自己的生活费,所以还是必须找工作平衡支出,刚好有认识的人愿意雇用她当摄影助手,所以这件事情算是落幕了。」简若渝清了清喉咙,挑起没有点不屑地看着我说:「这位何大少爷,当初不是说绝对会帮到忙吗?」
「对不起。」我低下头感到有点羞愧。
「阿远有帮忙问哪里愿意收童工。」顾向阳开口说了话,「问了好几家,这我可以作证。」
简若渝撇了顾向阳一眼,最後耸耸肩,「好了,你还有问题想问吗?快轮到我这组了。」
我咳了几声,示意顾向阳回避一下,那家伙有点不情愿的站起身来,接着往操场方向走去,说该去顾摊位了。
等顾向阳走远後,我开始上下打量简若渝,虽然她知道很多关於路以心的事情,但,自残这麽隐私的事情,她知道吗?带着不安,我没有问出口,只是看着简若渝,说:「还是你想说什麽?」
简若渝先是双手捧着腮帮子,想了又想,接着眼神坚定地说:「不要再自以为了。如果你想追以心,不要急慢慢来,还有不要惊动那群女生,不然受害的会是她,懂吗?」语毕,她起身拍拍运动裤,给了我一个割喉的动作,示意绝对不要让路以心发现今天的事情。
「就算发现了也不要卖了我懂吗?」离开前,简若渝再次叮咛。
我点点头,看着她走远,接着找了个还没被太阳照到的阴暗处躺了下来。看着一团一团的云在天空中缓慢行动,耳边跟着想起刚才的对话,然後慢慢的去理解、去消化那些事实。
闭上眼睛,听着风声稍稍地做了休息,莫名的感到有点心痛,而这心痛的来源,我很清楚的明白是因为路以心,还有她那手上的伤。原来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原来、原来……我也曾是伤害她脆弱心灵的人。
一想到这我忍不住的伸出手握拳,然後用力的朝墙壁挥过去,而那股疼痛感并没有让我收手,而是继续的、不停的朝同一面墙槌去,直到破皮流血,我才停手。
「啧。」很痛,但比起路以心受到的伤害,这根本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