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夫人带了纺织行资料给严君扬阅读後,研究这些资料已经成为他的新「休闲」之一。他常常在一个人独处时边做运动边看帐簿,因为小时候爸爸给了他许多经营公司方面的知识,而在帮派中他也是兼任总管的角色,所以其实对於经营自有他的一番见解。
他不得不佩服杨耿文对於经营纺织行很有一套做法。原本的天龙纺织行只卖一些普通的成衣,自杨耿文接手後,他便大量重金礼聘设计人才,且眼光精准。加上他的岳父西城第一大富豪资金的帮助之下,几年内便大量设计出许多独一无二的衣服,再配合天龙纺织行自古流传至今的独特织工及布料,让衣服不仅有更大的弹性且耐穿。因此造成西城甚至整个新王朝居民大量抢购,替两商家赚了不少钱,杨耿文俨然成为西城的一大势力。
他也终於了解杨夫人会如此担心的原因了,随着杨耿文的势力越来越大,就表示二房的势力越显渺小。虽然现在纺织行由杨再兴做主,而杨耿文表面上也对二房十分礼遇,听说杨富贵每月所花的庞大零用金还是从杨耿文手上提领的,等於二房完全依附在杨耿文的支援下过活。但这个情形下只要杨再兴一去世,谁也不能保证天龙纺织行是否会一夕之间变色,因此杨夫人才希望他能够赶紧在纺织行中卡位。
不过在这些资料中他也发现了一些隐藏在深处的危机──原本蒸蒸日上的业绩却在两年前开始持平,而之後更一路往下掉。虽然业绩掉的并不多,但他可以看的出来,若是不想办法挽救,不出十年,必定会成为一个黑洞。这一切似乎和一份从三年前开始出现的新资料有关……
「富贵,娘来看你了。」沉思之际,杨夫人推门入内,而严君扬早已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就赶紧停止运动,乖乖端坐在椅子上,认真的看着书。
杨夫人看到如此上进的儿子当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她把严君扬当作小孩似的以双手在他身上东摸西摸,确定他的身体是否已痊癒。
「娘,您坐。」为了阻止杨夫人对自己的「上下其手」,严君扬不着痕迹的拉开她的双手,扶着她让她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咦?富贵,你是变瘦了吗?衣服怎麽那麽松呢?」在摸了半天後,杨夫人发现儿子整整瘦了一圈,原本紧绷在身体上的衣服也因此垮了下来,於是担心的问。
杨富贵本在受伤後就消瘦了不少,再加上严君扬持续运动,杨夫人总会发现自己变瘦的事实,所以他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词。「孩儿发现前阵子时常胸闷,请教骆大夫之後才知道是因为过胖的缘故,因此骆大夫建议孩儿少吃些油腻的食物,对胸闷有很好的疗效。」这是他自己编的,骆芷岚从没跟他这麽说过,反正他想自己说的也是事实,骆大夫应该不会计较吧!
「可是娘记得你以前最爱吃那些油油的肉……」虽然知道吃大鱼大肉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他的脸色也确实比之前惨白的样子要好很多。但毕竟儿子的喜好摆中间,要儿子因此就放弃他喜欢的食物,做娘亲的说什麽也不忍心……
「自从受伤後,孩儿也不知道为什麽,突然觉得那些菜很难以下咽,所以对孩儿来说没影响。」这是事实,他从以前就不爱吃大鱼大肉,所以现在不吃也没差。
「是吗?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杨富贵从来没有对杨夫人撒过谎,所以她自然相信严君扬所说的一切。
「对了,娘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的。」杨夫人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之前把你刺伤的那对狗男女现在还关在柴房内,你大哥到现在又还没处置他们。因此娘想,既然你现在已痊癒了,而且这件事本来也只有你有权利来处置他们,所以你快趁你爹及大哥不在的这时候去教训他们,别担心会被你爹骂,娘会站在你这边的。」
前几天骆芷岚来家里帮他看诊後,告诉杨夫人他的伤势已经完全痊癒,那时她在心底便打定了这个主意。当时在出事时,她原本就力争要由儿子亲自处理这对狗男女,但杨再兴一再推拖说杨富贵已陷入昏迷,不宜再让他有更大的刺激,所以这件事全权由杨耿文处理。
没想到杨耿文却以关心杨富贵伤势为重而一直将此事拖着,但她其实心中明白这对父子俩实际上并不想判那对狗男女的罪。她也知道儿子是有做错一些事,可是好歹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那对狗男女说什麽也不能全身而退。
所以她便趁着杨再兴到外地出差,杨耿文也陪夫人回家省亲而不在的这一天来找儿子,要他为自己报仇。就算到时候杨再兴和杨耿文知道实情也来不及了,只能像以前一样替富贵收拾善後。
原来杨富贵的骄纵就是这样养成的啊!严君扬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不但阿平需要再教育,连这个爱子心切的妈妈也非常需要!
不过他也知道今天自己若不答应杨夫人的要求,她大概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所以他只好亲自解决这个问题,顺便导正这位妈妈竉爱儿子应有的极限。至少在哪一天若是杨富贵回到他自己的身体内,周遭的人不会再不明是非的宠他,算是他借用他身体的回礼吧。
下了决定後,他站起身道:「走吧,带我去柴房。」
杨夫人自是十分乐意了,她开心的领着严君扬走出房门,却适巧遇见来看诊的骆芷岚。
自从认为杨富贵将自己当成男人後,她便不再忌讳在大白天时来府里看诊。今天正巧病人较少,得以比平日早一些休息,於是她在收拾後便往府里来看诊。也正好她比平日早些到达,才会在门外听到两人说要去柴房。得知消息的她心一惊,连忙离开守在门前的阿平,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叫下人将这件事告诉杨耿文,自己则再度回门前挡在两人面前,企图拖延时间。
「杨夫人,我来替二少爷看诊了。」她向走在前头的杨夫人说道。
「啊!是骆大夫啊。」原本一向视骆大夫为救星的杨夫人却反常的没有开心的表情,因为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兴奋的她前往柴房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很抱歉,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请你在厅里稍待一会。」推开骆芷岚,杨夫人拉着严君扬的手继续往前走。
「可……可是……」骆芷岚再度向前,却被尾随而上的阿平挡住,半强迫要带她到大厅中等候,心急的骆芷岚只好喊道:「二少爷的伤才刚好,不适合走那麽远的路。」
这句话果然使杨夫人停了下来,她担心的看着严君扬道:「儿子,你还走得动吗?」
在一旁的严君扬自是知道骆芷岚的目的,但正所谓快刀斩乱麻,为免杨夫人日後再拿这件事烦他,他微笑的向杨夫人点头表示没问题。「娘,我没事。不过既然骆大夫如此关心我,我们就让她一起去,这样娘也会比较放心吧。」看了一眼骆芷岚,他替她找了个藉口,让她得以留下来。
「对对对,让大夫留下来比较好。」杨夫人马上赞同,心想等一下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有大夫在身边才可以就地医治。
听到命令的阿平将骆芷岚带回来,不过双手仍是紧扣住她的手臂,以防她逃跑。
骆芷岚则害怕阿平会因为身体接触而发现自己的身份,因此想甩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劲太小而徒劳无功。她无助的模样正巧被严君扬发现,因此他再度开口:「阿平,骆大夫是客人,不得无礼。」
「……是!」听到命令的阿平连忙放开骆芷岚的手,随即因猜错少爷的心思而在心里暗自难过。
得到自由的骆芷岚不由得偷偷看向严君扬,暗自猜测他的目的,但他却不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随着杨夫人走向柴房。
并不是严君扬想对她摆出高姿态,其实对於这个单纯又正直的女生,他心中早已泛起了一丝好感,尤其是在知道自己与她或许会有成亲的一日……但因由阿平口中得知她对杨富贵的厌恶,为了避免自己吓着了她,他才不得已装出一副不在乎她的样子。
一行人到达柴房时,门前已有三位彪形大汉在等着他们。为免杨富贵被这一大仗势吓到,阿平此时凑到严君扬身边悄声对他说:「少爷,这些是家中的保镖,请少爷不必害怕。」
严君扬表示理解而点头,反而站在旁边的骆芷岚心头一惊,被关在里面的男人就算再强壮,也无法一次抵抗三个彪形大汉,更何况那男人还受伤了……
她暗自抓紧自己的药箱,决定等一下若是情况危急,就算前面有这三个彪形大汉阻挡,她也要尽自己微薄之力去救里头的那一对苦命鸳鸯!
人到齐之後,大家便准备进房,严君扬却在此时出声道:「娘,稍等一下。」
杨夫人以为他想反悔,於是连忙说道:「富贵,不必担心,这三个下人会保护你。」
严君扬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在担心这件事。「我只是要娘答应我,等一下任何事都由我作主,娘不得插手。」为免杨夫人中途破坏他的计划,他要先和她约法三章。
而杨夫人却是以为他是想到一些不人道的复仇方法,才怕自己会阻止,於是她马上答应,想当作给杨富贵百分之百的支持。
达到共识後,三个彪形大汉将门撞开,里头立刻扑来一阵专属柴房内潮湿难受的气味。顺着自外头透进门里的光线,大夥儿在最里头的角落发现两人的身影。
男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偎在披头散发的女人怀中。男人以誓死如归的眼神看着女人,而女人则是带着一脸惊恐的看着众人,两人十指紧扣,似乎是接受死期的来临。
深深看了女人一眼後,男人突然放开她的手,以全身仅剩的力气站起身,挡在女人面前大喊:「不准你们碰她,要是谁敢碰她……」
语未毕,一位彪形大汉一拳揍到他的左脸,男人应声倒下,口中吐出血丝。女人尖叫的抱住他的躯体,想要以自己瘦弱颤抖的身躯抵挡彪形大汉接下来的攻击。
彪形大汉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三人围在一起,准备再进一步的攻击,却被严君扬及时出声阻止。
「住手!」他的声音并不特别大声,但严肃的语气及冷酷的表情却让三个彪形大汉硬生生的停住揍人的动作,站在一边等候命令。
天生充满正义感的严君扬没想到会看见这让人心寒的一幕!
杨家身为西城最有势力的家族,却在私底下动用私刑,而施暴者也没有一点恻隐之心,重打一个已奄奄一息的伤患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究竟是什麽样的家庭塑造了杨富贵这个人?又究竟是什麽环境养成这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
杨夫人则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因之前她已经答应了不插手,所以只好静观其变。不过好奇的她仍看向阿平,以为一向和杨富贵是哥俩好的他会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可是阿平却回她一个「他也不懂」的表情,对於失忆後的主子自己也是陌生的很。
「骆大夫。」仍是僵着一张脸,严君扬看着地上的两人,点名骆芷岚。
而骆芷岚则是在男人挨揍时便吓傻了,没想到杨家的人那麽没有人性,对於一个已剩半条命的伤患还下得了重手。这对一位医者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此被吓在原地,也没发现严君扬在叫她。
「骆大夫!」没得到骆芷岚的回应,严君扬这次转向骆芷岚,大声呼叫她,才发现她早已被吓白的脸色因他的呼叫而更加惨白。知道自己吓到了她,他急忙以手抚脸,深吸了口气,缓和心中的那股怒气,再度看向她时已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请你帮他们两人看病。」他指向地上的两人。
他的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惊讶的看着他,每个人都是想着同一件事──杨富贵不但失忆了,而且还疯了,疯得很彻底!
而骆芷岚更是睁大双眼看着严君扬,她没听错吧?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会要她帮忙医治害他受伤的人!但令人难以置信的,现在的他全身散发出一股天生的领导气息,慑服了大众,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不过身为医者的天性,现下救人要紧,顾不得他心中的真实目的为何,她连忙抱着药箱跑到两人身边,蹲下身来就地诊治。
「富贵,你到底在做什麽?」另一边的杨夫人大声对严君扬尖叫咆哮。
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玩什麽把戏,她也不想猜了,她带他来这不是要他帮敌人治病,而是要他教训他们的,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
严君扬拉长了脸,冷眼看着杨夫人。「娘,你说过不插手的。」
「我……我是说过……」杨夫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也有令人害怕的一天,他的冷酷表情吓到了自己,因此说话也不由得结巴起来。
「现在就请骆大夫医治结束再说。」严君扬也不再多话,救人要紧,一切等两人情况好转再说。
小霸王说的话大夥自是遵守了,因此大家都站在原地不敢动,一齐看着骆大夫为两人包紮伤口。
而狗腿的阿平则是没辱没他的称号,看杨家两位主人都站着,杨夫人更是受不了长时间站立而开始乱动,阿平马上自动从外头搬了两张椅子进来。杨夫人看到椅子十分高兴,立刻坐了下来,而严君扬则是在杨夫人的要求下也坐了下来。
在另一边的骆芷岚先是喂了两人各一份延命散。女人在吃了药散後,感觉有一股中气自体内产生,让她得以稍微清醒,却看到男人在吃了药之後仍然昏迷,令她不由得着急的抓住骆芷岚的双手向她求救。「大夫,求求你救救潘大哥,求求你了……」
女人的哭声令她心酸,偷偷拭了眼泪,骆芷岚向她保证:「姑娘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救这位大哥的。」
於是她们两人便同心协力替男人全身的伤口上药及包紮,而男人也终於在再服了一帖延命散之後清醒过来。
清醒後的他第一眼便看到自己安然无恙的待在女人身边,觉得有些疑惑,顺着自己被扯动的右臂,他的目光移向正在为自己包紮的骆芷岚。在看到陌生的脸庞後全身的警报系统立刻启动。女人发现他的惊慌,急忙按住激动的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抚。男人在知晓骆芷岚的来历後才松下紧绷的肩头,安静的让身边的大夫为自己包紮。
大致包紮了男人的伤口後,骆芷岚为了拖延时间,在包紮女人伤口时特别缓慢,而这技俩当然被严君扬看穿了,但他却不动声色。
她想拖就让她拖吧!反正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放这两人走了,骆芷岚若是顺利拖到杨耿文回来,那麽依杨耿文的智慧,他相信他可以让两人安全离开。这麽做的差别也只在於好人不是自己来当而已,对他来说并无不妥。
但坐在他身边的杨夫人可没有这麽好牌气了,看出骆芷岚在拖时间,杨夫人马上喝斥道:「骆大夫,你不要想偷偷拖延时间!」
三个彪形大汉在听到杨夫人的喝斥後立刻站直身躯,个个摩拳擦掌围在他们身边,等待主人们的下一个命令。
男人在看到三个人围上来,身旁两人顿时吓坏,为了保护心爱的人及有救命之恩的大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马上起身想呛声,严君扬却早他一步出声。
「够了!」严君扬站起身,看来是拖不下去了,於是他只好亲自下令。「你们走吧。」
大众再度傻眼,皆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阿平更是以为少爷被附身了,夸张的在他身後偷偷念起除魔经文。
「你们聋了吗?」严君扬无视於大家的惊讶,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还愣在原地的苦命鸳鸯,还特意朝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要他们离开。
苦命鸳鸯面面相觑,不知道杨富贵想玩什麽把戏,在一旁的骆芷岚虽然也一头雾水,但仍提醒两人快走,以免他反悔。他们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双双一起往外走。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麽把戏,但别以为我们会感谢你!」走过严君扬身边时,男人以憎恨的眼神向他说道。
而严君扬却回他一个微笑,对他的呛声丝毫不在意。
「等……等一下……」杨夫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害她宝贝儿子差点没命的罪魁祸首就这样走掉,怎麽想都不甘,因此急忙下令要三个下人去把他们追回来。
「谁都不准追。」严君扬的一声命令又让三人停下脚步,三人就这样往返看着两个意见不同的主人,不知该听谁的意见。
「富贵,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
「娘,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严君扬收回视线,停在杨夫人脸上。「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发现这次我会受这麽重的伤完全都是我的报应。我的业障太多了,这是老天爷要给我的惩罚,若是我这次还得不到教训,那下次的报应可能就没有这麽好运了。所以从现在起我要还清业障,让我可以永远留在娘身边,不让娘替孩儿伤心难过。」这些话当然是为改掉杨富贵的恶习合理化而乱掰的,不过为了增加杨夫人的接受度,他也加入一些甜言蜜语。
没想到富贵这麽做都是为了自己!刚刚她还一直想增加宝贝儿子的业障,听完严君扬一番话的杨夫人又羞愧又深受儿子的孝心感动,顿时哭倒在他怀里。
严君扬自是回抱住杨夫人,顺便轻拍她的背哄着她。站在一旁的大汉们也清楚了自己的任务,三个人都在一边排排站好,看着这感人的画面。
在角落的骆芷岚一句不漏的听到他的话,平静的脸庞透露出一丝不解。
而不知从何时便偷偷溜走的阿平此时气喘吁吁的自门外跑进来,看到杨氏母子抱在一起,他不由得一僵,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倒是严君扬看见他的手上提着一只弓及一袋箭,好奇的问他:「这是什麽?」
难得被主人注意的阿平顿时兴奋起来,忘了现在眼前的少爷早已不正常,他拿起手上的弓箭递到严君扬的手上。「少爷,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新游戏,你可以趁那两个人走的时候,从背後射他们……」
在身後的骆芷岚倒抽了一口气,他们……怎麽会做这麽残忍的事?还称之为游戏……
看到阿平满脸兴奋的表情,严君扬立刻扯出毫无笑意的微笑,正思考如何教训如此不受教的手下之际,一阵马蹄声突然自大门响起。
一匹骏马以迅雷之速直逼众人所在位置而来,骑在马上的杨耿文精准的将马停在众人面前,脸上夹带着暴雨欲来的怒气。
「这是怎麽回事?」看着大门敞开的柴房,二房主仆全员到齐及吓白一张脸的骆芷岚,独独没看见原本该在柴房内的潘氏夫妻。杨耿文暗叫不妙,一时也顾不得对杨夫人该有的礼貌,劈头便问道:「你们对潘氏夫妻做了什麽?」他眯眼瞪着阿平手上的弓箭,没想到二娘竟然敢趁他不在时带了大阵仗来他的地盘,敢情是准备爬到他头上了?
阿平在他的瞪功之下赶紧将弓箭藏在背後,整个人缩在严君扬身後,标准的恶人没胆。
「大哥。」严君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点头向他问好,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杨耿文最不需要的就是二房的任何人提出的解释,也知道无论他们如何解释都会被怒气当头的杨耿文视为辩解,因此沈默是现在最好的方法。
但站在一旁的杨夫人就没有这麽理性了,一看到杨耿文一脸认定他们犯了什麽惊天动地的大错,母亲的天性驱使她一定要替自己儿子讨回该有的公道。
她自严君扬怀中离开,一脸得意的向杨耿文邀功:「耿文,富贵不但什麽都没有做,还把那对狗……」杨耿文突如其来向她射来的两道陌生且冷酷的视线,她不由得内心一凛。从没见过他如此大发雷霆,杨夫人一时被他的怒气慑住,不敢和他硬碰硬,只好改变自己的说词。「把那对夫妻放走了。」
果然,杨耿文丝毫不相信她的说词,他转向众人中他最信得过的骆芷岚问道:「骆大夫,是这样吗?」
对於杨耿文突如其来陌生的称呼,骆芷岚慢了半拍才注意到他的呼唤,她连忙回答道:「大少爷,夫人及二少爷的确把他们放走了。」她走向马旁,在杨耿文面前,她不自觉的卸下冷漠的面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忧心的模样。「不过那位潘大哥伤得非常重,我想……」
杨耿文马上知晓她想说什麽,坐在骏马上的他向骆芷岚伸出一只手,表明要载她去追潘氏夫妻。「上来,我带你去找他们。」而另一方面,当骆芷岚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心神情时,他看到富贵那一闪而过的狐疑,怕他起疑心,他才会急着要带她离开。
骆芷岚依言背起药箱,覆上杨耿文的手,在他的帮助之下骑上了他的骏马,而杨耿文也依势以手臂挡住严君扬看向她的视线。
「二娘,我先带骆大夫离开了。」他拉起疆绳,骏马依他的命令提起脚步准备出发。在离去前,他转头向杨夫人致意。「耿文代潘氏夫妻谢谢二娘的以德报怨。」这次的人情就送给二房吧!虽然他不明白杨富贵放走两人的目的为何,但於理,他仍是必须肯定他的行为,不过这并非代表他就此信任了杨富贵的所作所为。
众人目送两人离去後,杨夫人才放松刚刚万分紧绷的神经,阿平也开始狗腿的大赞主子英明,什麽大少爷只会抢功劳之类的。
而严君扬不理会其他人的狗腿行径,他的视线始终停驻在骆芷岚身上,直到两人失去纵影後才收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骆芷岚除了冷漠与害羞以外的表情,他发现她只有在杨耿文面前才会显露出女人的表情。但他不懂,杨耿文明明早已结婚,且夫妻两人情深是众所皆知的,可他刚刚竟然可以毫无顾虑的和另一个女人共骑一匹马,而这女人还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他实在无法苟同杨耿文的作法。
他已分辨不出现在他内心的激荡是来自於杨耿文对婚姻的不忠,抑或者是骆芷岚刚刚的神情让他心动且温暖,而这样的神情竟只为了那个已婚的男人绽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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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骏马的快马加鞭之下,杨耿文毫不费力的便追上了走在前头的潘氏夫妻。因之前两夫妻早已听闻杨耿文正直事蹟,当时受困於柴房时也受了他不少的照顾,再加上骆芷岚对两人有过救命之恩,因此双方毫无敌意,反而在骆芷岚的坚持之下,潘氏夫妻先到骆氏药行里再行诊治。
骆芷岚免费替他们诊疗,女人虚弱的身躯因吃了几帖药之後已慢慢恢复了原有的气色,但男人因长期被殴打又缺乏及时治疗之故,必须卧床诊治。为此她还清出一席乾净的床铺供他们休息,令夫妻两人感激不尽。
经过辛苦诊治,骆芷岚将两人整顿好後已是深夜。看到两人皆已安然入睡,她收拾桌上药箱,轻声带上房门退出房间。此时杨耿文已等在门外,一脸沈重的看着她。
知晓他留下的目的为何,她对他点了点头,领他回到医馆的内室密谈。
「我还是不能相信人真是富贵放走的。」坐在内室矮凳上,杨耿文皱着眉头,接过骆芷岚倒给他的茶浅嚐。
就在刚刚回医馆的途中,骆芷岚已大略告诉他今天下午发生的所有事,而他也再次从潘氏夫妻两人口中亲口证实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离谱的结果。
「若是我不在现场,我也无法相信。」将茶递给杨耿文後,骆芷岚同样满脸凝重,隔着小桌优雅的面向他坐下。
自从十三岁後,她就再也没再亲眼见过杨富贵,所有关於他的一言一行皆是从周遭亲友得知,而所有对他的坏印象也可以说是由其他人的言语堆砌而成,经过十三岁时的那一场闹剧之後,她也就自然而然的相信大家的说词。
但……杨富贵本人真有那麽坏吗?毕竟她是从他出事之後才和他有密切接触,而这几次接触的感觉都无法让她将他归类为一个没救的纨裤子弟,她真的没办法将今日那个正义凛然的人和她脑中的杨富贵形象相连结……
「杨大哥,二少爷真的有你们形容得……那麽糟吗?」
杨耿文一点都不惊讶她会这麽问,他也不相信自己相处二十多年的弟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果你是生活在他身边的人,那麽你就会惊讶他今天的举动了。」不只是今天,简直可以说是自从他从鬼门关走一回後,整个人都变得很彻底,这种感觉就像是……杨富贵的身体里住了个陌生人似的。
「那……会是因为失忆的关系吗?」骆芷岚努力依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猜测。
「或许是吧。」杨耿文同意的点了点头,原本这只是自己内心里的猜测,没想到骆芷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既然这猜测有专业人士的支持,那麽可信度自然增加不少。但如此一来,杨富贵等於是面临一个新的人生,所有的价值观等同於即将被重建,所以这段时期可说是十分重要。为了避免憾事再度发生,身为兄长的他有义务与责任让富贵改邪归正,同时暗中观察他的行为。
得到结论,杨耿文也不再多留,起身向骆芷岚道别:「岚妹,时候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骆芷岚点头,跟着起身送他至门口。杨耿文自马棚牵出自己的马,利落的跳上马背,在离去之前,稍微停顿了一下,他下了决定低头向她道:「岚妹,既然富贵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那麽你最近就别再来府里了,知道吗?」这麽做的原因也是为了减少富贵有起色心的机会。
「我知道了。」骆芷岚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因此她对此毫无异议,点头向他保证。
在得到她的保证後,杨耿文才放心的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