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慢慢的睁开，七夜只觉得疲累无比，撑起身看向四周。
这里……是他在宣府中时所居住的客房，他认得。
坐於窗边翻看书册的人，在听到细微的声音後，阖上书本走向床旁倾身探看着他。
「你还好吧？别逞强起身，小瞳说你尚未复原，能歇就歇着。」
他看着七夜身上那层坚固的结界，要不是有着结界守护着，这不是人的东西早就难以抵挡住宣府四方皆有的符录咒文与防御术。
果然，七夜才一使力就头晕目眩的栽回床榻上，原本一只手撑住脑际，然後他愕然的看着他自己的手。
是手，是人类的手掌，他……还是人形？
他躺於床上问着立在床边的宣化迟，「瞳呢？」
「你再歇歇，醒来後就能看见她。」宣化迟将手中书册扔至桌面上，毫不客气说道，「我警告你最好听话休息，瞳紻塞了两颗不知是什麽红灩灩的东西进你嘴里，才能让你不恢复原形，别再想起身去做什麽混事，认份点好好歇着。」
是──血菩提吗？
他差点被打回原形，多亏了两颗血菩提千年的道行他才能不回复到原身，一幕幕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涌现。
「等等。」他出声叫唤住宣化迟欲离房而去的身影，「那些，都是事实？不是我在作梦？」
「很不幸的都是事实，我倒希望那些是你在作梦，而不是真实发生。」有些话一但被拆穿，就很难再次弥补，宣化迟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到最後竟然是越来越复杂。
他头也不回的离了房。
事实──
瞳是不只是捉妖者，还是杀妖人……
这个，就是事实？
〥〥〥
又过了三天。
七夜睡睡醒醒，所幸有血菩提流失的元气总算是恢复了大半，而他盼的人，好不容易出现在他眼前。
「饿了吗？」瞳紻接下了侍女的工作，捧着托盘至他房里，原本就清灵的面容现下是益发的无血色。「先吃点东西。」
七夜坐於床上，无语。
「你……」伸手想碰触他，却被他闪躲去，瞳紻的心一抽，她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怎麽也避不了。
「那个老头道人呢？」这三天来他已经想了很多，对於她背後的身分他才发现他竟然是一无所知，原以为就算她不说也是有着不想人知的苦痛，但没想到，她会是欲盗取他身上道行的一员。
「重伤，夹着尾巴逃了。」七夜与她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她的掌心紧握着，指甲在肌肤刻出深深痕迹，直到有了痛楚，然後她才放开拳头。
七夜向後挪了些，「你，杀妖？」
「是。」她不想做无谓的否认。
「所以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存心欺瞒我，并且……还有杀我的可能？」他低头向暗壁。
「不是的，我──」她扑至床沿，伸出手想触碰却被他挥去，力道不大，但着麽一拍，她觉得就像是拍至她的心版上。心，碎了。
「不要碰我。」他转过身面对她，眼中的丝丝情意不在，「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要碰我！这句曾经也被她用来对他说过的话，如今身分对调，才知道这句话是有多麽地伤人，有如芒刺狠狠的鞭着她的心。
眼中的泪意泛滥，模糊了她眼前的一切视线。
〥〥〥
一天过去，两天……五天，十天。
一股很沉很重的气氛弥漫在瞳紻与七夜之间，两方都没有一人愿意再去触及，就让问题持续僵化在那边。
直到有人看不过去，走进了七夜的客房。
「宣公子？」七夜看着擅自闯入的主人。
宣化迟一掀袍，潇洒的落坐於椅上，接过了侍女的一盅清茶，摆摆手要身边人退下，「怎样？心中的结打开了吗？」
七夜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
宣化迟看见他这样就有气，用着所剩不多犹如砂粒的耐性先暗耐下，「要不是小瞳正难过着，我会差人将你五花大绑直接丢入黄河中。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听不听在你。」
还不就是来当说客的。七夜在心里想着。面对着眼前曾为「情敌」的人他就是没好气。
「不知道你对小瞳的身分了解多少？」他将腿横架上另一条腿上，一派悠闲。
「什麽都不知道。」忽然间那个老头道人说过的话闪过他脑际，「等等……五喜？」好像是这两个字类似的发音。
「巫觋。」宣化迟原谅这个山林野夫，「巫觋一族就是所谓拥有巫术法力的一群人。」
拥有法力？七夜突如其来的想起那时瞳的背後所冒出的黑雾。
「小瞳说，她的双亲是江洋大盗……」他喃喃自语道。
「一开始我也以为她的父母是大盗，」宣化迟迳自地接了下去，「小瞳那时尚年幼，对她自己的事也是不清不楚，只是忽然有一天突然爆发时，我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异能。靠着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好不容易才探查出小瞳的母亲似乎有着些遗传自古老家族的血液，只是这些事情已是太久太久以前，几乎是无法可考证，再加上她双亲逝世後，她们完全没有亲人，所能得知的事实就是少之又少。」
他的眼神幽深，就好像是掉回了若干年之前，「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几乎是访遍的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但依旧一无所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
七夜忽然感觉第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情意在空气间散开，他知道这人，对瞳有着特殊的情感。
「反正，在最後的时刻时，总算找到一个暂时的解决之道，那就是用着类似以毒攻毒的方式，藉着用着世间万物所修练而成的元神道行，来压制她身上过於强大的法力。」
「所以，教她杀妖的人就是我。」倾身向後倒靠，化迟的眼神深的让人摸不清，猜不透，「只要能保住她，即便要的是数不清的人命，我一样不会手软。」
谁能想到一名翩翩贵公子吐露出的话语竟会如此的冰寒冷酷，脸上表情是诡谲冷血，他们周遭的温度在瞬间下降，让人犹如置身冰窖。
七夜浑身打了个寒颤，但更令他在意的是他的话意。瞳紻不杀妖就会死？他蓦然想起那个猫妖，想起在那夜之後的两三天内，瞳身上隐约飘荡着猫的气息，想起，他所拥有的血菩提──
「我话至此，决定权在你。」起身就要离去，一刻也不想多留。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那混球的声音在他背後响起，宣化迟的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现下他的心情是喜亦或亦是酸。「走遍大江南北，或许总有一天，能找寻到吧！」
七夜也起身追在他身後，「为什麽你要告诉我这些事情？如果你什麽都不说，瞳会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谁叫小瞳──」他只是微微的侧过脸，「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