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正是前几天园游会那个礼貌的客人。
有过一面之缘，加上对方又是这般亲切，使我放心不少。
为了方便之後的连系，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也互加社群软体的好友。在饮料送上後，便开始进入正题。
由於不习惯被叫老师，对方不介意让我直接喊名字。但他年纪比我大，稍微斟酌过，还是决定不要叫的那麽随便。
「辰羿哥──」为了避免对方期待太高，我选择把话直接说开，「我的程度不太好，你可能会教得有点辛苦。」
「嗯？别担心，我会适时调整速度的。」他正埋头研究我的物理试卷，认真的神色让他的容颜少了几分稚气。
针对我物理和化学考卷上的错误，辰羿哥一边帮我解题，一边替我分析出错的原因。
我猜对方是那种天生就聪明的类型。他的思维跳跃得很快，花不到几秒就能理解那些乱七八糟符号的关系。面对初次看见的题目，无论题型怎麽变化也都能轻松破解。
他试着讲得详细，无奈每每到关键点时，我的脑袋总是会突然卡住，然後彻底当机。
大概我看起来太痴呆了，没过多久，辰羿哥就发现我不在状态。
「妲希，你有试过写点书局卖的评量或测验卷吗？」看我摇头，他似乎了解了什麽，「那下次我带别的题目给你练习。你们学校的题目偏难，我比较看不出来你的程度在哪。」
有些不好意思地，我点头答应。
辰羿哥说得十分婉转，很顾及我的面子。但讲白一点，就是我的能力不足以应付学校的东西，所以得找些更基础的题目，他才能知道我到底都学会了些什麽。
说实话，与其烦恼家教课有无成效，我还更担心教导者会先有挫败感。
就在课堂快进到尾声时，一小群穿着制服的高中生进到店里，吵吵闹闹地在我们附近入座。看他们的书包和制服款式，应该是这一带公立高中的学生。
无意间，我彷佛听见他们谈论到孙尧的名字。
「……妲希，你没事吧？」
赫然回过神来，发现辰羿哥正困惑地望向我。
「啊，抱歉──」虽然正视着对方，眼神却无法聚焦，「那个、我突然有点急事，今天的课可以先上到这里吗？」
「可以是可以，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帮忙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你还好吧？可以一个人回去吗？」
「没问题的。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背好书包，匆匆走到柜台去结帐，踏出店里的那刻，外头闷热的空气扑上来。
刚才那些人的话语中，曾出现附近某所公园的名字，让我不禁把所有事都联想在一块。那群满口粗话的高中生、有遮蔽物又不起眼的地点，还有只身一人的孙尧。
可再仔细回想过一遍，我却是犹豫了。
或许是听错了，并没有谁提到孙尧的名字；或许没听错，但孙尧顺利解决事情；或许孙尧真遇到什麽状况，不过人也不一定还在那里。
明明可以拨电话给孙尧确认，却又觉得这麽做很傻。想起他方才漠然的态度，如果对方真没怎样，我这麽做简直就像在多管闲事一样。
只是去看一下而已，我这麽对自己说。
迅速查了手机里的地图，公园就在不远处。没几分钟，我便身处在都市少见的绿地中。
天色已晚，亮起的路灯在公园里指引着行人。旁人悠闲的谈话声或孩童笑闹的叫喊，令我无端的烦躁。
走着走着，终於在某处的木椅上发现他的身影。纵使隔着一点距离，也能看见那头显眼的发色。
还能好端端地坐着，应该是没什麽事吧？试图用这理由安心地离开现场，却有更多问题冒出来，压过那个想说服自己的声音。
「你又受伤了。」
孙尧抬起头，随手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给了我一个敷衍的笑容，「之前还说我跟踪你呢。你又是怎麽跑来这的？」
不想解释。至少，现在不想对这个蠢蛋说明什麽。
「真傻。为什麽要那麽坚持一个人来赴约？」我不想落井下石，却因为气闷而没有控制好语气，「看你弄的一身伤，明天去学校不是又要被教官问话了吗？」
「所以呢？」他目视前方，没有看向我。
「你不是都快集满一支大过了吗？如果因为这个，又被记了什麽的话──」
「会怎样吗？」
语塞，我不知道该怎麽继续说下去。
「确实，那样会很麻烦，不过我更讨厌被限制。你甘愿当个讨好别人、卖弄乖巧的好学生是你的事，但我要干嘛都与你无关吧。凭什麽对我说三道四的？」
眼神跟口吻都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再也没有从容的漫不经心，只有无尽的冰冷。这样的孙尧，让我感到格外地陌生。
「你，是我的谁吗？」
无法反驳。
我的确没有资格去评论他和他的作为。以一般同学的身分，这样未免也管的太多了。但倘若勉强称作是朋友，我又真的了解过他的什麽吗？
是呢，之於孙尧，我确实谁也不是。
喉咙里的热气快速地蔓延着，是连双颊都要发烫的炙热。我好想振作起来，随便回他一句话，甚至是再见也行。可是苦涩让我开不了口。
於是，在被更猛烈的情绪吞噬之前，我只能用最後仅剩的镇定转身走掉。
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到家的。
冲了好久的热水澡，连指头都发皱了，还是无法洗掉残存的狼狈感。随便吹过头发以後，便把手机从书包底部捞出来，想藉着游戏转移一下注意力。
解锁萤幕，发现辰羿哥传来了讯息。
那时候居然就那麽慌慌张张地走掉，实在很失礼。我连忙谢谢对方的关心，也发了今天上课的感想。
看着回传过来的可爱贴图，我弯了嘴角，毅然放下手机，决定要认真念一下书。
坐到书桌前的那刻，恰巧瞄见了那枚小蛇的戒指。
现在想想，孙尧不也总是这样跟其他女生互动的吗？时而开玩笑、时而显得可靠，时而又无法接近，像是随时都能好好相处，却总是无法搞懂他到底在想什麽。
结果说到底，我才是那个蠢蛋呢。
不过是他所认识的众多人之一罢了，我也未免太看的起自己，居然期待他会因我的言语而有所动摇。
眼不见为净。
不想再为此心烦意乱，我拉开抽屉，把戒指往里头给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