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们就是这样。」枫牵着男孩的手跑进公车亭。今天的出游没有计划，也没有目的地的轮廓，下雨了，摸摸鼻子躲回家不怎麽扫兴。可惜没有带伞，也就只有枫在这个城市里面不会带伞。男孩是被硬抓出门的，手中只有一张公车卡，连钱包也没带上。
男孩看着她笑，没说什麽。
「笑什麽那麽开心？」淋湿的头发拧出水来，这季节会有这麽大的雨实在夸张。
「没有，很久没有那麽随兴过。」
枫用湿透的外套包住自己，天还没暗下去，寒气已经围了过来，如果现在让衣服失去温度，就再也暖不回来了。男孩看见她紧紧缩在肩膀底下，举起手，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不用这麽拘谨。」枫抬头看向他，又低下眼睛点点头，转过身去，说：「没关系。」
等到枫坐到公车亭的椅子上，男孩说：「我把外套给你。」
「不用，你会着凉的。」枫在位子上伸直双脚，要看起来不会冷的样子，但上身还是忍不住再往内挤，徒劳的减少向外的面积。枫的脚踝还很痛，在高中时期就了受伤，现在还是时不时会疼。同学常笑如果这可以同天气连在一起，不用等到五十肩就可以预测气象了。
男孩走到她身边坐下，枫能感受到暗灰色的气息从男孩刚放松的眉头和肩膀散发出来。枫按住他的手，语调很轻，她说：「我没事，今天只是想要放松一下，谁想得到会下起雨来？」
枫扣住他的手腕，摸到凹凸不平的刮痕，好像又密集些。这些淡粉色痕迹让人心惊，更使她心疼，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才拉他出门的。枫总感觉有一股阴郁的气息罩在男孩身上、一层隔膜、一道分界线，想靠近却不得其门而入。该死的鬼天气。
雨下得越来越大，风将雨点扫进公车亭，打在脸上。枫姐姐的眼睛颤了颤，傻傻的闪神样子，大概在想天气怎麽会这麽糟。要离开了，一股奔跑的冲动在心底痒痒的。女孩抓住枫姐姐的手臂。
啊，多柔软、多真实，美好的人啊！女孩想，她说：「我们淋雨跑回去吧！」
女孩将枫从座位上拉起来，冲入雨中。本来很怕自己无法再维持男孩的情感波动，对亲近枫姐姐很是迟疑。随着每次越靠近枫姐姐、越感受到枫身上的温度，就越想要亲近她。心中的向往一天比一天要强烈。与枫姐姐一天相处过一天，她感到有一股阴郁罩在男孩身上，越来越浓、越来越沈重。他们相距越来越远，已经快要听不见男孩的声音了。但相较於接近的念想，女孩不这麽在乎了，到时候男孩总要跟上。
「等等，我的脚踝很痛。」
「脚踝？到底好了没有？我背你吧。」
「才不要。」
「那快点来！」
「我问你，男孩最近是怎麽了？」
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枫的宿舍门口，枫想快点洗个热水澡然後躲进被窝里，但还是得问个明白。女孩再怎麽说也是男孩最亲近的「人」，不可能什麽都不晓得。
「他不知道他在闹什麽，常常这样。」女孩无奈的耸肩，把手背在身後。抬头望着天上飘下的雨点，她看向枫，说：「别管男孩了，下次我们一起到山上，看星星像雨点落下来，说不定会下雪！就我们两个！」
「嘿，认真点，当作是帮我，他什麽都没说？」
「或是我们一起去逛街？我不喜欢看衣服，但我想看枫姐姐穿新衣服！」
「女孩，我说⋯⋯」
「还是去看个电影？啊，电影我们看过了。」
「好、好，再找一天。快点去换个衣服什麽的才不会感冒，耽搁到明天上课。」
「我不用上课。」
「你们要上课。」枫吻了女孩的额头，扶着她的双肘要她快点回去，枫冷得受不了。
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不禁有点担心，该是她要送女孩回宿舍的，难保女孩兴致一来，又跑到哪闲逛。现在挂念於事无补，再说女孩烫得像火炉一样，还是散散热得好。
「你感冒了？」
枫回到房间就看到同学留下的信息，要她统整所有组员的作业，熬了一整夜编修期末报告、串起牛头不对马嘴的段落。迷迷蒙蒙趴在桌上醒来，才想起没有接到男孩回家的消息。日光从窗户照进来，已经接近中午时分，耳朵紧贴电话，自己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肩上披的厚重外套压着她很闷。
「只是一点发烧，现在躺在床上。喉咙还好吗？」
「没有，我刚睡醒。有东西吃吗？我送粥过去给你，反正下午也要出门。有没有办法起来？」
最後是托男孩的室友下楼拿中餐，不过枫没有直接离开，室友回过头来，说：「要不你直接上来吧？我女朋友也在，不会怎麽样。」
跟男孩室友的女朋友打过招呼，走进室内，空气略为闷热。地方不大，一个房间四人均分。生活空间是双层的，下面有书桌衣柜，上面是床铺。抬头就看到男孩撑起上身，头发不受控制的乱翘。
「能下床吗？」
「可以。」
男孩踉踉跄跄爬下阶梯，在最後一阶踩空，整个人摔下来。枫在下面接住他，贴着脸颊耳朵，体温很高，散发一股甜腻味道，枫说：「喂喂喂，撑着点。」
「很晕。」
「那不要下来，先躺回去。我把东西放在桌上，晚一点再吃。这样不行，有没有去看医生？」
「有吃成药。」
「我去装水，你就好好躺着。」
男孩的室友和女友吃饭去了，房间没有钥匙不能反锁，就要她帮忙顾门。正坐了一会儿，枫打量男孩的书架，架上有一本散文前阵子她才读完，枫说：「这本书听说很有趣，借我翻一下好吗？」
「嗯，你要的话也可以先拿回去。」
但枫从书架上抽出的是另外一本。枫在书局看过同款式的笔记，手上这本比原先蓬上一倍，显然经常被使用，但男孩平时上课用的都是活页纸。里面写的是什麽呢？
是书信体。两种笔迹间隔交织，一个是男孩，另一个很陌生，抬头也是没看过的名字。内容一来一往，笔记後段、日期接近现在的篇幅中，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她突然意识到这是本日记，赶紧阖上。语句抽离至此，乍看还以为是年幼时期常做的接龙故事。
怎麽办？要看还是不要看？枫在椅子上坐不安稳，很怕突然进来的人不是刚刚的那个室友，不敢随意看向四周让她的肩膀感到僵硬。又正坐一阵子，伸出手翻开蓬松的记事本，凌乱和秀雅的字体相间呈现在眼前，枫从第一页开始读起。
看到中段时男孩的室友回来了。开门的瞬间，心脏震颤一下。轻轻阖上书页，好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微笑避开室友和女友狎昵的磨蹭，悄无声息的离开。心中波澜漫溢，她都晓得了，但不可以行动，不可以说。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偷闯进去，侥幸平安回程，经历见不得光。等待吧，既然男孩没有求援，犯不着伸出算手，难保不会将他推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