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阿萨是打算天一亮就带着弟弟走人的。这个男人身分不凡,非富即贵,又穿着甲胄,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最好不要招惹。可架不住自己心里良心过不去,丢下这个伤重的男人在这里,晚上一到他还没醒就有可能被野兽吃掉。都已经救了,难道就这麽便宜了那些野兽?
阿萨咬咬牙,终於还是和阿丹一人一边抓着布巾一角,边拉边拖的把人弄回去他们的村落,两人的阿爹和阿娘看见赶紧把人放进屋子里,连猎到的野山猪肉也没那麽惊喜了。
「萨儿,这人你们从哪救来的?」祁老爹留着一把大胡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床上这个一路颠簸都没醒来的人。小姑娘祁卉躲在门後看着,祁娘子祁苏氏早就去厨房煮汤熬药了。「我们追着山猪跑到森林北面那个山谷里,在溪边发现的他。」祁萨回道,把玉牌递给了祁老爹。
「这是他身上仅有的贵重物件,原本穿着的甲胄太重,我们放在原地没敢乱动。」祁老爹接过去看了几眼就让祁萨拿去放,没多说什麽,「既然人都救了,就等他醒了之後再安排,不过你们都不要把这事说出去知道吗?」他吩咐道,拿着锄头就出了门。祁卉才五岁,只知道家里多了个人,也不管这事儿,拉着祁萨祁丹两个人撒娇,三个人去拿那竹篓里的野味让祁苏氏收拾,就又跑出去玩了。
阿萨阿丹哪里会知道,那些沾了血的甲胄在他们扛走了男人之後,几周後被随後搜索而来的军队发现带了回去。只是他们村庄距离遥远又在上游处,连日下雨又把痕迹都都洗了乾净,才没被留下的士兵搜查到。更不知道,等到甲胄呈上那人面前後,引发了朝廷後来连续好几个月的动荡。
单元熙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顶的屋子里,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窗外的光隐隐透进来,屋外传来孩子的笑闹声。他思绪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小时候,难道是进阎王府前的记忆回顾?门被推开,他扭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深蓝布衣的男孩子手里端着碗,对上了他的视线,眼睛瞪得老大。「你……。」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刚说了一个字就不想再开口。
男孩大叫了一声,放下手上的碗就跑了出去,「阿爹、阿娘、哥哥,他醒了!那个人醒了!」外面传来一些骚动,只见过没多久,好几个庄稼人家样儿打扮的人都挤在他的床前,直盯着他看。他还看见了那个躲在门後的小姑娘也盯着里面偷瞧,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见他瞧过去还害羞地躲了躲。
「欸,这位…你醒了就好,你都睡了一个月啦!」一家之主祁老爹率先开口,旁边的祁苏氏细心地递了杯水让阿萨喂他,单元熙就着他的手慢慢地饮了下去。「多谢几位救命之恩。」他润了润喉,才缓慢说道,声音微哑,却低沉温润,好听的很。「这位…姑娘,不知道怎麽称呼?」祁苏氏见眼前这人气质儒雅且清朗,应是个性正直之人,就直接问了出来。
单元熙先是一顿,随即缓缓吐了口气。他知道身上衣服已被换过,缠着的厚布也因为敷药早被解开,想隐藏性别是不可能的事。何况在此处也无须隐瞒。「我姓单,家中排行第七,称我七姑娘就是。敢问恩人,此为何处?」
祁萨和祁丹对视一眼,难怪他们娘亲有一次帮着这人换药之後,就不让他们进屋了!原来眼前这个长相俊美、剑眉星目的人竟是个女子!可是,他被救起来的时候明明就穿着将军才能穿的甲胄军服呀?难道女人也能当将军了不成?两兄弟暗地里嘀嘀咕咕,却没想到对话被内力深厚的单元熙听得一清二楚。
「七姑娘,这里是祁州西边远山镇山岚村,不知道姑娘家乡在哪?可需要我们帮忙寻人?」这次换祁老爹回答。祁州,离天子脚下定天府隔了三个州城。更是离他此前身处之战场百里有余。原来自己顺着水流漂了那麽远。他沉默着思考,祁老爹几个面面相觑,却碍於单元熙身上那股隐隐的威仪不敢多言,手一挥把两兄弟赶了出去,自己也和祁苏氏退到门外,体贴地带上了门。
单元熙五感异於常人,自是知道这家人的动作,对这家人有了好感。她冗自思考,明面上她已死,那她的手下应该已经照她的意思去做,这点不必担心。她只需注意不被发现行踪。其他得先回了家再做打算。
她是不打算再和定天府那里有任何牵扯了。这十年来她背井离乡、投身军营,连连建功,直到身处高位,就更不能回家去省得暴露身分。但她也在闲暇之余派了手下去打听家人的消息,默默安排了人在家附近盘下舖子,暗处照应着。
听说阿爹阿娘当了阿爷阿奶,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全都娶妻生子,或在她的家乡平州各自成家、又或远赴外地,家业渐大,这几年都过得不错。如今找到机会安排自己的死亡以便能够脱身,她早就计画了好些时候,只是没想到会昏迷一个月。
单元熙又叹了口气。这次回家,该用什麽样的方式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