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整个空间。
要知道,他们热音学长姐一向是以惯着学弟妹出名的,就连催社费都还得亲自找到学弟妹班上低声下气的。
现在突然来这麽一出,余倩盈简直就想激动地替夏谦鼓掌叫好,只可惜有人抢先她一步开口。
她本以为对方也是要站起来拍手的,结果却恰恰相反。
「不好意思!」口气完全没在不好意思的是张毓如,她站起来冷笑一声。「就想请问......你是凭什麽刚来就自以为是地教训我们?你跟我们熟吗?甚至,又凭什麽当的社长?」
火烧的沉默。
高雄夏天很热,活动中心里是闷加热,张毓如突然当着全部社员的面和学长对干,那气势简直要把地面给烧了。
其他人见情况不对都抿着嘴噤声,但余倩盈却是觉得张毓如抓重点抓得很快,又敢站出来对学长姐提出质疑,简直太帅了。更何况张毓如也不是泛泛之辈呀,清腔跟吼腔在热音圈里都是大家公认的一流水准,原本就被当作下届社长的最佳候选。
甚至,看着张毓如毫不退缩地挑战中途杀出的学长,余倩盈不禁热血沸腾起来,开始也想举手争取社长的位子。
再接着,像余爸一样全国音乐挑战赛里拿下第一名,完成她从小到大的梦想。
不过就在她捋起袖子闹成三分天下前,无尾熊学长断了这份机会。
「原本在我们这届,阿谦就已经被学长姐选为社长的,所以才想说......哈哈,不过这也没有一定啦,如果其他人也想当,我们当然会斟酌大家的意见再决定。」他劝和的目光在夏谦和张毓如间来回,想再把话题拉回对社团的投入上,但张毓如不买帐,不满地连翻三圈白眼。
怎麽说呢,她对社团的很多现象其实已经隐忍很久了,之所以还愿意待下来,就是为了社长这个位子。
而且归根究柢,社团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多半也是学长姊对大家太过心平气和导致的,但她都规划好了,她有把握能将社团重新扶起来,除了她没有其他人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可现在,一个搞不懂状况的「新来的」,究竟凭什麽说要在她头顶上做事?
她轻蔑地扯开嘴角,好啊,一不做二不休,就来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她再次冷笑:「既然刚刚不小心打断了新社长的开场白,那我现在就替他继续往下说好了。」
她跨过几个人脚边,抽走两个男生手里的单字本,「学长姐之前眼睛是都长到头顶上了吗?放着一堆在社课临时抱佛脚的人多久了?说穿了,社团的问题不就都是你们睁只眼闭只眼造成的?」抓皱本子的手随着字句的起伏颤抖,「只会等到情况严重了再找个人来骂两三句,那为什麽之前都不说?不觉得你们做事很本末倒置吗?」
张毓如边走边趾高气昂地睨了睨左右两边的人,「还有你们,没人骂你们自己就没有半点自觉是不是?高一快过完了还一堆人连cover是什麽都不知道,开完歌,不是在网路上各找几种错的谱乱练,就是找不到谱哀哀叫,不会自己抓歌,也不看别人cover的影片想办法学,脑袋空空来练团是要练什麽?」
收住脚步,她又低头往下一瞪,「喔,差点忘了,我最不爽的就是你。你搞清楚我们是热音社好不好?每次都硬要唱〈突然好想你〉那种芭乐歌!还爱自己唱自己嗨、不听鼓的拍子,要全部乐器跟你跟到乱七八糟!」
活动中心後面为了下午讲座在排椅子的学生停下手边动作,目光越过推动式羽球网好奇地投来。
除了这时出声会让状况更乱而不好开口的夏谦,其他学长姐面有难色地跺起脚,只能先试着安抚张毓如:「毓如你别──」
「别怎样?」安抚无效,张毓如斜睨表情淡漠的夏谦一眼,冷哼。「热音社一点都没有热音的样子我认了,现在你们居然找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来训我们?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你们凭什麽这麽理直气壮?」
生气没有在气一半的,张毓如给出第四个白眼後,翘课离开。
这一走,碎语窸窸窣窣地冒出,若有似无的沉默感被衬托得更明显了──
「不知道在呛什麽,居然还说五月天芭乐......」
「第一次看到有人没礼貌成这样,别人不是社长也是学长,自己想当社长想疯了吧?」
「但她说的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欸,就算是学长但毕竟跟我们不熟,哪有第一次来就比其他学长姐凶的?」
「拜托,搞到最後最凶的是她好不好。」
眼看内斗越演越烈,余倩盈脑中晃过入社前对社团的美好想像,她幻想过练团的艰辛、学长姊的指责和大大小小波折,就是没想过现在倒社边缘的状态。
没听过热音社不热门的啊啊啊!
甚至还内哄不止......
无尾熊学长收起嘴边无奈,深吁口气,「好了好了,大家注意这里。」其实张毓如说的他们何尝不知道,但学校给社团的经费少,不够的钱全从收来的社费补,偏偏社员少,现在的学弟妹又越来越又凶不得,光是夏谦刚刚的脱稿演出就让他们够冒冷汗了,有时候实在是不得不忍耐啊。
至於社长人选,就实力和经验看,的确非张毓如莫属,但她脾气太冲不适合当最高干部,需要有人压压她的焰气,所以一知道夏谦回国他们就马上把人找来。
夏谦从小学鼓,本来想说实力足够让张毓如认同,没想到这下好了,要是张毓如和追随她的人也一起走了,社员人数危机会越来越险峻......
他到底在干嘛?怎麽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胸口一股无名火烧得郁闷。
「够了。」关掉麦克风,无尾熊学长轻咳两声,逼自己换为成熟不失温和的嗓音:「大家静一静。首先,在这一年里,我们干部可能真的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也许让你们失望了,是我这个社长的责任,我很抱歉。再来,想问大家一个问题,第一堂社课曾经请你们在纸上写下为什麽想加入热音社,谁还记得自己写过什麽?」
他在大家面前蹲下,「不记得也没关系,但你们不知不觉都要从学弟妹变学长姐了,有空可以好好想想,之後升上高二换你们带领社团时,有没有什麽目标?」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各各反省似的低下头来思考......才怪。
正当他心中泛起一阵重重失落时,一只手臂腾地高举空中,怕没人发现似的左右晃呀晃,连带不安分的头顶也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