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谦表现的像一个礼拜以来没交谈过是余倩盈的错觉。
「你知道SummerRockFestival的事了吧?」推开乐器行的门,夏谦等余倩盈进来後才放开压在门上的手,「虽然不晓得你怎麽知道的。」
「嗯。」
乐器行老板一见是夏谦便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放他们随便逛。
「社博那次就是把琴拿来这里修的,」夏谦一一指着墙上的吉他和贝斯介绍,趁余倩盈抬头认真听时开口:「我拒绝了。」
「诶?」余倩盈发觉,比起答应,听到夏谦拒绝更不好受。「那麽好的机会,为什麽?」
「我想参加全国大赛。」
「但你更想挑战SummerRockFestival吧?全国大赛不是只有这次,可是SummerRockFestival很可能这次拒绝以後就没有了!」
夏谦盯着余倩盈沉默几秒,「带你看个东西。」领着她到柜台右侧的收纳柜,从里面拿出一根断掉的鼓棒。
「你打断的?」
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眼神平静得一如往常,终於开口:「从小我就不太会跟别人聊天,永远听不懂别人讲的流行用语......常常遇到别人跟我说了某个玩笑梗,我却完全没反应让对方很尴尬。久了以後,体育课前大家纷纷离开教室时,我总是落单最後一个走,或是偶尔分组当剩下的那几个,算不会被排挤、也不会特别被重视的那种人吧。
「虽然幼稚园就学鼓,但一直到高中才有热音社可以参加。第一堂社课学长教鼓的时候,我因为紧张得太激动把他的鼓棒给打断......学长没生气还到处宣传这件事,让我在社团里莫名其妙变成大红人,交到很多朋友。那个时候,唯一不会让我觉得别扭的地方只有社团,只有在社团里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夏谦的语调很平静,可余倩盈却莫名听得很鼻酸。
「甚至到高二敢跨出一步去外面交换跟学鼓,都是多亏了社团其他人的鼓励。」夏谦转起断掉的鼓棒,语气坚定了些。「我的确很想参加SummerRockFestival,但我们之後升上高三就要依规定退社了。身为社长,我想留下一点什麽给学弟妹,想用南诚热音〈极度怕热〉参加全国大赛的方式,让学弟妹知道,即使经费不足、社办又小又热又旧,甚至有过蛇出没,可是学长姊们能一起在这样的环境下撑下来挑战自己,像你说过的,让他们以热音为傲。把干部集体对音乐坚持的心情、参加热音社有多好的心情,传达也传承给下一届,对现在的我来说,比什麽都重要。」
余倩盈的眼窝烫得不得了,鼻水已经先失守了。
几坪大的社办里满地延长线遍布,靠着斑驳墙壁的大长桌占去三分之一空间,桌上山堆高的资料夹和乐谱叠得堪比鸡蛋脆弱,再扣除大大小小的音箱、爵士鼓、mic架等器材,几乎没位子可站。
尽管如此,从高一倚在门後偷窥学长姐练习的日子,到现在自己在里头努力的时光,是她特别珍惜、特别想守护的宝藏。
如果说她以前的世界只有音乐,那麽现在不同了,一窝闷热的墙角,替她带来更多美好重要的人事物。
「所以就算赢得全国大赛的希望很渺茫、就算最後输了也没关系,我想试到底。」夏谦坚毅的视线定在她身上。「余倩盈,你的答案呢?」
「又......」眼泪终於溃堤,「又不是只有你是学长姊!」
夏谦释然一笑,手正下意识要摸上余倩盈头顶时,背後传来抽鼻子的哽咽声。回头一看,是锺柏泓和哭得唏哩花啦的关诗晴。
「本、本来是想拉他们来一起说服你去SummerRockFestival的。」余倩盈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讲完被关诗晴的眼泪感染,两个一起哭得更大声,无限重复着「我们要加油」这句话。
锺柏泓看着眼前三人,涣散的双眼逐渐聚焦。
他一向是个不管喜不喜欢都懒得主动,没有必要就不会拚尽全力,非要别人要求才会行动的类型,不过──
「我们是在演奏音乐,而你们,只是在演奏乐器。是吧?」想起阿豪的挑衅,他想,是时候该认真了。
离开前,他决定唯恐天下不乱一下,拉了夏谦出来门口讲两件事:「首先,女生看着男生的背影好奇对方在想什麽表示喜欢;第二,余倩盈刚才看着你来问我男生都在想什麽。」不耐烦三个字明显浮上脸。「比赛跟感情是两回事,不要再拖了,很烦。」
∞
剩一个月。
他们在练团时间吵起来。
「我在想清唱的部分能不能改成一句清唱、一句吉他solo交错?」
「蛤?那段的氛围用清唱就好了吧?」
「不然改成用贝斯咧?」
一来一往,虽然难免拖慢练习进度,但余倩盈喜欢大家现在的状态。
「大家只想在可能是最後的时间里任性自在地做出属於『自己』、也属於『我们』的音乐。」
一直以来,他们练团总是夏谦在发号施令、纠正哪里需要调整,现在不同了,大家会各自提出自己的想法,突破框架做各种尝试,经过讨论磨合後,砍掉重练。
这是他们每个人的音乐,也是整个乐团的音乐。
依据每次的讨论结果,余倩盈会试着把贝斯改得更灵活,不过不急着去弹许多变化,而是先当好稳定的低音衬底,到某些桥段再从声音底部惊喜窜出。夏谦交代的,夫唱妇随。
「这段lick(旋律片段)不错。」练团结束後,夏谦坐在余倩盈旁边的音箱上接过琴,听一次便能弹出刚才的乐句。「你现在的lick大多是前面弹本来的,後面改变几个音做呼应。可以再多从节奏上做变化。」
「节奏......」余倩盈喃喃,夏谦哼了几版节奏,她先照哼再自己试了几个。两人面对面互看,轮流数着拍子唱,偶尔因为对方嘟嘴哼音的模样被逗笑出声,膝盖越凑越近。
望进余倩盈炯炯水灵的双眸,夏谦想起锺柏泓前阵子说的话,觉得有股热气潜近鞋底,身体躁热起来,把脚稍微挪开些,谁知余倩盈又因为想出新的lick激动地凑向前,哼到一半,心灵相通似的,夏谦跟着余倩盈唱下去。
一模一样。
「啊啊啊有默契!你怎麽知道我要哼什麽?」余倩盈眼睛一亮,差点失手抱住夏谦,掌心迟疑半拍才落在他肩上拍了拍。
密集加练後,相处时间多上许多,加上最近夏谦看她的眼神明显有些微妙改变,让她越来越常忘记分寸,靠他越来越近。她不晓得这份喜欢的心情还能再压抑几次,揪着心脏不敢看他。
夏谦告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琴上,拨弦。「这里可以在fill(过门)切入的地方加一个音,像这样。」
「有!这个你上次说过,我记得!」得意的回应完,余倩盈还想再跟夏谦说所有他说过的话她都记得、想问夏谦「那你记不记得我说的话?记不记得我在迎新跟你告白过?」。
她呀,忍不住又开始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