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方瑀殷给出的情报，燕绍祈和李成允在伤都好得差不多时终於取得方毓的同意走出房间，赶紧在杨采还没离开崑仑前将事情办好。
找他也找超过半个中原了，再继续下去可没人受的了。
找到杨采时，那个家伙正嬉闹着在恶人谷营地和人喝酒，他周身的气质就是一个狂放不羁的人，自由自在毫不拘束，但却还能从他清明的眼神中感觉得出他身为天策军的傲骨。
李成允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好像曾在怀州之战时见过他回来......也是，那场战争几乎将整个中原的天策军都喊回来了。
燕绍祈率先走了向前，「你就是杨采吗？」他问。
名为杨采的天策抬起头，「哎呀？怎麽会有个中立的家伙呢？来找我干啥的？」他豪放嘻笑的说道，但眼神中明显看出一丝谨慎。
李成允也向前，「你好，杨采。」他说：「我是李成允。」
「唉？」杨采一顿，看向李成允，「我好像见过你，你是......？」
「怀州城的时候见过吧。」李成允说：「我是天枪营第五旅旅帅。」
「阿，对对对......」杨采恍然，在提起怀州之战时眼神明显的暗了暗，但也随即嘻笑的说道：「那麽这位旅帅，你带着苍云弟兄来找我是要做什麽啊？该不会是我哪里得罪了苍云传回天策府了吧？」
「苍云哪是如此心胸狭小的军队？」燕绍祈不满的说。
「我只知道你的食量不小......」李成允咕哝，随即正色转向杨采，「我想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
「为何？」杨采应答。
「......」李成允思索半晌，「因为，跟洛阳城的李婆婆有点关系？」他说。
霎时，杨采从地上倏的站起，身上的酒罐框框蹚蹚全掉落到雪地上。
周遭同为恶人谷的夥伴都吓了一跳，「阿采阿，干啥了？」他们问。
「呃，不，没事。」杨采尴尬的笑了笑，知道自己吓到人了，「抱歉，我跟这两位兄弟去......聊个天，别担心，等会儿就回来。」他说。
接着他朝燕绍祈李成允二人点点头，跟着他们来到营地无人的角落。
「李婆婆出了什麽事吗？」还没站定，杨采就伸手抓住李成允的肩膀急急忙忙的问了。
李成允被这麽突然一抓给一吓，「这位兄弟冷静点。」他说。
燕绍祈举起陌刀用刀背将杨采的手给打掉，杨采愣了愣，对上那苍云恼怒的视线後知道自己无理了，「抱歉，我唐突。」他说。
「你知道就好。」燕绍祈冷冷的说。
李成允不着痕迹的用手肘撞了一下燕绍祈，第一次感觉到旁边这人的小心眼，「李婆婆没有事。」他说：「她过得很好，她知道我同样也是天策府的人後，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跟着他们从洛阳城一路跑到了崑仑来，可谓同样经历了风风雨雨，此时也显得有点皱了，不过杨采并不在意这个，只是瞪大眼睛，伸出手接过那封信，李成允并没有错过对方正微微颤抖的手。
杨采飞快地将信件拆开读起来，看着看着半晌之後，他苦闷地笑了，带着说不明到不清的伤感。
「她不怪我......」他惨笑，手中的信已经捏成皱巴巴的一张，喃喃道：「婆婆，这哪有那麽简单......」
燕绍祈与李成允两人对视一眼，燕绍祈只道：「听那位老妇人说，是你将她儿子的屍骨带回来的。」
「是阿没错。」杨采显然不愿意多说什麽。
燕绍祈不爽的眯眼，「我和成允为了追你追过半个地图，你觉得不需要交代一下吗？」他说。
「欸。」李成允拍了这个不知气氛的家伙一掌，他的手掌却被燕绍祈一把抓住握在手心中，李成允甩了甩挣脱不开，索性随便让他握着了。
倒是杨采这边被燕绍祈的说词一噎，没注意到他们那边的小动作，江湖上行走的人知道一些人情道义，确实觉得这样挺不上道的，他随即叹口气，说道：「罢了，反正也没什麽不能说的。」
其实也就是个很简单很随处可见的故事。
他杨采与李婆婆的儿子就是同梯同僚，从一开始加入天策府时就相伴成长，并不是更多什麽亲密的关系，就是兄弟一样彼此互相扶持，或是互相打架的关系。
杨采放荡不羁的性格并不喜欢被拘於天策府一方土地，反而是另一位全家都是天策府的军人，是一身的骨血都奉献给天策的刚正不阿的人，这样几乎完全相反的二人反倒是成了朋友，一人外出闯荡，一人守家卫国，回来见个面时喝个小酒打上几架，也就差不多这样而已。
直到怀州之战，几乎所有天策不论阵营通通返回协抗作战，当时高层决议将军队分成两拨，其一守住怀州城，另一拨前往前线先行挡下第一波的进攻，坚持到外面的持援赶来前。
「这我知道。」李成允小声的对燕绍祈说：「後方守备的是李献之将军，而前线就是李绦纾少帅带的兵，但因敌情不察少帅摔下山谷重伤，前线未守满两天便溃散，几乎十不存一，溃散後由莫少言带领侠士守在城墙上几乎两天，直到等到了援军。」
燕绍祈点头，这场战役的残酷他是知道的。
杨采叹了口气，继续道：「是，我与我友人都是前线的兵，那时确实死伤惨重，我活下来，但他却死了。」
「其实他本来不用死的，但那天投石车砸进来时我们都闪避不及，他，他居然......把我推了出去。」
「有时候我和他理念是不同的，他总说为了天策府以身殉职在所不辞，而我说人就是要活着，死了就什麽都没了，我和他经常为这观点吵架，但......」杨采懊悔的摇头，「我并不想要这种实现方式。」
杨采觉得，对方的死是他的错。
所以战争结束後，他找到了兄弟的遗骨，亲自找到洛阳城他的老母亲身边送他回家，当他将屍骨交给李婆婆时李婆婆撕心裂肺哭声他不忍听，秉着最後一点忠诚将一切他牺牲的实情告诉了老婆婆，然後独自一人毅然的离开，或是逃跑了。
他没有胆量面对极有可能会责怪他的眼神，尽管那都是他的错。
「......」燕绍祈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但李婆婆没有怪你。」
「......呵，对，婆婆他不怪我。」杨采惨笑，不想再多说什麽直接将信件递出去。
李成允抬手接下已经皱皱的信件。
信上没写多少话，简单清丽的几个字跃然於纸上，可以想见李婆婆她傲骨的气势。
「谢谢小夥子你替我儿收屍，老婆子我不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怪你自己。」
偌大一张纸就只写了这麽一句话，虽然空荡，却更加的能传递心境。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缓然的，李成允说出了大家耳熟能详的这句话。
他交还信件，对着杨采道：「我想李婆婆的意思都写在信上了，要怎麽想也是你的事了。」他说：「但我想，李婆婆一定非常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家一身骨血都献给天策军，保家卫国深入精神中，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後悔牺牲於战场上，也不後悔救了你。」
杨采没有动静，只是看着手中这封信。
「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身为天策军，自己体会其中涵义吧。」
然後，燕李二人就离开了，也不管正呆呆站在那的杨采。
期间他们的手都没有放开，李成允意识到的时候想再次甩开，但燕绍祈却借力一摆，直接将人压在山壁上。
四周寂静无人只有满天飞雪静静落在凛风堡的边墙上。
「欸，干嘛？」李成允说，燕绍祈的气息贴得太近，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我也不後悔。」缓然的，燕绍祈在他耳边说了。
「哈？」
「我从不後悔救了你，而且还很庆幸。」燕绍祈说。
李成允听出了对方带着隐隐的笑意，也不知指的是哪一次救他，但说到这里就来气，「你他妈下次再敢不顾後果跳出来救我，我就打爆你的脑子，听到没有！」他骂。
「我知道。」燕绍祈低笑出声，低头吻住李成允耳下露出的一片光裸的肌肤，如愿以偿的听见对方发出的惊呼。
感觉到自己被动的处境，李成允咬牙，直接一个膝击往燕绍祈的肚子上一敲，果不其然地传来一声闷哼，李成允开心的勾起嘴角，「让你发情。」他说。
燕绍祈揉了揉发疼的肚子一脸哀怨，看的李成允突然也有些於心不忍。
「......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
缓过劲後，燕绍祈问道，李成允顿了顿，「没有事了，大概也要回到天策府任职了吧......」说着声音渐小。
对阿，任务结束了，他们也必须分开了，想到这里，李成允就觉得失落。
见状，燕绍祈直勾勾的盯着李成允，嘴里的话却拐了弯，「现在狼牙军已成颓势，但听说在霸刀山庄附近又有作乱的迹象。」
李成允抬头，眼神晶亮的望向燕绍祈。
这模样的李成允燕绍祈看得甚是欢喜，难得勾起一抹笑容，伸出手，「我想去帮个忙，你要陪我去吗？」他问。
「好，当然好。」李成允灿笑出声，握住燕绍祈的手，「走吧，崑仑都是雪，看都看腻了。」他说。
「这里的雪算什麽，苍云的雪才是好看，等霸刀那里结束後带你顺便绕过去看。」
「不要，你们那里冷得要死，手脚都放不开骑马。」
「骑马笨蛋怎麽还是这麽怕冷？」
「少罗嗦你这过气的盾，又想打架是不是？」
「来啊。」
雪原中，两个高大的身影形影不离的走着，不断远去。
细雪飞落，纪录下从今往後的愉快旅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