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歌有江月 — 第一話 吾家少年初長成:(八)

正文 清歌有江月 — 第一話 吾家少年初長成:(八)

吃饭途中,单尘清出去接电话,里头的慕江一个人喝着小酒,在想事情。他回来,便是看到她恍神恍神的样子,「想什麽?」

慕江勾起笑,「想你啊。」单尘清看她喝得脸微红,想着她是神智不清、胡说八道,也没被撩到,而是拿过她的小酒杯,「有喝就好了。」

「不相信啊?我是讲真的。」她乖乖任他把杯子收走,「想我们以前一起被罚跪的时候。那个时候,好像才是我真正认识柔道的开始。」

「喝点水。」他倒一杯水给她。她喝了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说了什麽?」

「我只记得你一直哭。」

慕江满足地打了个响指,「对对。太丢脸了,所以Pass。然後呢,你就开始跟我讲柔道规则。现在想想你真的挺木头的,好歹也讲个笑话啊。」

单尘清怎麽可能会不记得呢?她哭的表情,和自己说过的话。

没想到的是,她也记得。

「我说了什麽?」

「你说……」她停了下来,似是在思考,「你说,『慕江,你记着,在柔道比赛里面,一本是我们的最终追求,得到一本就是得到胜利,不用再战。而一本胜,要有速度、要有力度、还要让对手的背大面积落地,这三个点、少一个都不行。』当时的我啊,被你这一段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哭都忘记了,傻傻地就开口问──」

「然後呢?」他接上。

「你记得啊?」

「……好像有点想起来了。你再说说看。」

「喔。」她默默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单尘清要拦,却被她避掉,自顾自地说,「『少了一个就算技有,你也别管技有是什麽,就是计分用的,跟我们算数学用的小苹果是一样的。』你当时是不是就看出我想问技有是什麽了啊?小大人?」她笑了,他也笑了。

她继续回忆,「嗯……你还说『这些都是儒温哥说的,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要我背这些规则,天天默书。』嘿嘿,尚儒温无所不在。」忽地,她的表情暗了下来,「我最喜欢你最後跟我说的话。你……想起来了吗?」

「『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也知道我要追求什麽,我学柔道不是为了打架,但我却打了人,所以教练罚我。我不委屈。』」他目光锁着她,缓缓地开口。

慕江抿了下唇,「对,就是这段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不懂事。只有我一个人,把生活过得像在玩扮家家酒。你也好、儒温也好、乔阳也好,都有柔道在支撑着。不知道吧?我就是在那之後就乖乖写作业跟念书了呢。」

「还学了二外,坚持了很久。」他轻声说。

明明那时他们还是孩子,却也在无形之中,碰见阻碍,然後成长。

只是,他有他的坎,她有她的坑,各不相同。

「那个。」慕江突然往他的包包一指,「看到了那个。」

「嗯?」

「维尼啊。」她手指的方向,是挂在他包包上的小熊维尼,「因为看到你带着它,想到以前,然後又想到现在,就觉得特别好。从来没想过单尘清是这麽帅气的人啊。这是什麽心情呢?应该……噢对,吾家少年初长成。」她笑,「从小时候打架,到现在终於在选拔国家代表队的比赛打进了前二,可以名正言顺地、派出去比赛了。我听了很高兴啊,真的。一月的你、三月的你、五月的你、现在的你,一直都带来了好消息。」

他没有应答。

他看着她,又是心跳加速的感觉。不是那种脸红心跳,而是、被人放在了心上的、如此的紧张感。

有的时候,训练得累了的时候,单尘清会想,如果他至此二十年的人生中,没有慕江这个人,会是怎麽样度过?或许还是这样过来,只是就会和尚儒温说得一样,认真过头、绷得太紧,也不大会将什麽感情放在人身上。

就如同先前在道馆,「五月的亚洲柔锦赛,我有看喔,直播。」她对他眨了下眼,非常得意地笑,又特意说道,「我室友还夸赞了一番你的身材,说你一定有腹肌,让我好好看看,我就这样努力盯着萤幕,看你那领子口的皮肤若隐若现地,好像真有线条在那。哎,青春的肉体啊。」慕江戏谑地笑,让他知道,他又着了她的道。

那时的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脸热了。

就像是回到十几岁的时候。

如果说没有慕江──

应该说,是因为有了慕江,他的生活才在紧绷之余,有了弹性。她的调笑、体贴,都是让他能有所安歇的地方。

而他,几乎将所有的挂念都给了慕江。

她不知道。他一开始也不知道。

「是说,你为什麽要一直带着维尼啊?你喜欢维尼吗?」

「……嗯。」

单尘清最初来到道馆,是九岁的时候,慕江、尚儒温和乔阳正好是小学五年级。小尘清跟在妈妈身边,听尚教练、也就是儒温的父亲和自己妈妈正在说明道馆的课,他全程听得仔仔细细地,虽然不是很懂,却也知道大致要做什麽,妈妈问他就这样来上课好不好?他点头。他没有意见。

刚好这个时间点慕江他们下了课到道馆来,通常尚儒温和乔阳是来上课或练习的,而她就是纯粹来找可以勾搭玩乐的小夥伴。只是这一日,慕江又和乔阳闹了别扭。

原因是慕江要送给乔阳的圣诞礼物乔阳不要。

这就让两个人气了一整天。

导致慕江一到道馆就想找尚叔告状,争取让她可以摔乔阳,结果到了眼前,小慕江看见小尘清,抬起头、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叔,这个人是谁啊?他来上课吗?」

「嗯。以後要跟着儒温他们一起上课。」尚教练微笑,看向单尘清,柔声道,「这个呢,是我们道馆的小姊姊,不是来上课的,就是偶尔耍宝的。尘清以後,要顾着这姊姊三分喔。」小慕江不是很乐意,「叔,哪能他顾我。是我顾他呀,我是姊姊。终於我不是这里最小的了。」

尚教练摸了摸她的头,问尘清的母亲,「今天是要在这待一会儿,还是下次直接来上课?」

「我们先回去准备准备。下次来上课。」

「好。」

「阿姨,你们要回去了吗?」小慕江问。他的母亲答:「是呀。」

「那你等等我啊。」她和小尘清说了句,就跑到自己的书包边拎起一个小袋子过来,「这个送你。虽然是臭乔阳不要的,但是是我很喜欢的。而且包装纸很好看喔。」说完,还不让他选择拿不拿,直接挂他手上,「我叫慕江。你下次来要记得我喔。」

小尘清回到家之後,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一只小熊维尼就这麽出现在他眼前。

娃娃……?

他轻轻摸了摸,手感还不错。

不讨厌。

他妈妈来到他身边,微笑,「好可爱啊,小小一只。那个小姊姊还把她喜欢的娃娃送你呢。怎麽样?喜欢的话,妈妈帮你挂包包上吧?」

「……不会被笑吗?」

「自己喜欢就行啦。要面子干嘛?」她拿起维尼,「挂罗?」

小尘清默默点头。脑袋里是慕江的声音:「我叫慕江。你下次来要记得我喔。」

後来的单尘清都戏称她这种作为叫做「贿赂」。

然而,也是这样一个贿赂,让他的人生,埋下了一个属於她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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