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的手机响了,彻底打破我俩之间沉重的局面,我拿起手机,是乔曦打来的。
我瞥了一眼顾子恒,他撇过了头,於是我也只好抹去眼泪选择接通,乔㬢的语调恰巧与我们这里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妍妍!你醒了吗?」
「乔㬢啊,嗯,我刚醒,怎麽了吗?」
「你没事了吧?都睡了两天了,身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啊,我打来就是想跟你说,虽然顾子恒今天也帮你请了假,但是白均澄他来学校了!」
我眨眨眼,脑袋里还停留在乔㬢说我睡了两天的那句话,两天?!这麽久吗?我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怎麽会这麽疲倦⋯⋯
「真的啊,我、我居然睡了这麽久⋯⋯」
「是啊,都快把我吓死了,你怎麽叫就是叫不醒,所以後来我才和顾子恒轮流值班陪在你身边⋯⋯哦!所以顾子恒也在旁边对不对?」
我点点头,视线无意识转向顾子恒,我发现此时他已整顿好情绪,一如往常神态平静。
「嗯,对⋯⋯不过你刚才说什麽?」
「我说白均澄来了!他回来学校了,刚刚才回来的,怎麽样?你如果身体觉得好一点了,要不要来学校一趟?」
白均澄回来学校了啊,也对,我都睡了两天了,今天正巧是星期四,我瞄了一眼电子钟,十点四十五分,应该是第三节课的时间。
「嗯,好⋯⋯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麽可以打电话?」怪不得乔㬢的声音忽大忽小,又时不时感觉断线,她俏声说话,声音轻得我得很费力才听得懂。
「哎呀,所以我这正是偷偷打给你的,好啦,不多说了,我怕被罚,那就等你来学校罗,晚点见!」
我还来不及说声再见,电话就被硬生生切断,看来乔㬢打的这通电话,是相当冒险的。
我挂上电话後,开始在脑内整理思绪,尽管乔㬢说得很清楚,刚意识清醒的我,思考速度也还没回归正常,只能稍嫌缓慢地运转。
「怎麽样,是伯父或伯母打来的吗?」
「哦⋯⋯不是,」我摇摇头。「是乔㬢。」
闻言,他看着我。「怎麽了吗?」
「我、我现在要回学校一趟⋯⋯」
他立刻皱起眉,摇头表示反对。「不行,你现在身体都还没有复原,你要多躺着休息,今天还是不要上学了。」
「可、可是,」我出声反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看着我,眼光坚毅,表示他的执着,但我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不愿让步,白均澄这件事情十分要紧,天知道他下一次再出现在学校里会是什麽时候的事情,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一面。
要把所有,积困在胸中的疑惑通通解开。
「顾子恒。」我轻唤他的名字。「我求求你,我有⋯⋯不得不去问的问题,也有一些急待解决的事情,等着我结束。」
顾子恒的眼神里充满种种困惑和不乐,他看起来相当忧心,非常不赞同我的提议,但是我仍旧不放弃,这是我第一次这麽态度坚决,还不曾飘移过注视他的视线。
那个眼神,想必有许多好奇,但是又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我想我能懂他眼神里的用意,他也肯定能理解我的,他肯定猜到了,我的执着,全与白均澄有关。
想到这,我又不免觉得愧疚。他总是这样,如他所说,在我身後默默守护,不曾求过任何回报,甚或只是我的一个回眸。
这个傻瓜,大傻瓜。
而後,他轻轻叹息,由不得他拒绝,他选择妥协。
「嗯,每次都是这样,争不过你。」他无奈轻笑。「走吧,我载你。」
闻言,我连忙在空中胡乱挥手。「咦,不、不用啦!我自己走路过去就行了。」
「你这傻瓜,你都去学校了,我还有什麽藉口请假在家?」语毕,他站起身,朝我房门口走去。「是真的很重要的事吧?不然你这样胡乱硬来,我可是要生气了。」
我眨眨眼,懵懵地望着他,稍慢了几拍才点头确认。「嗯,对,是、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起来吧,我们快走。」
「啊⋯⋯好的,等等,我拿个书包。」我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
「游诗妍。」
「嗯?」
我回过头,顾子恒手插着口袋斜靠在我的房门口,浑圆的双眼凝视着我,不发一语。
「如果我当时,没有说出那些话,不,如果我收回那些话⋯⋯我们现在还能做朋友吗?」
*
他骑单车的速度真不是盖的。
我坐在单车後座,顾子恒在前头骑得又快又稳,我们像是一阵风般呼啸而过,这个小区的风景像是幻灯片一样在我面前快速闪逝。
不出十分钟,我们就抵达蓝城校门,顾子恒放我下来,揉了揉我的浏海,让我不要等他,先进教室。
他不愿意让我等,又像风一样骑着车扬长而去,我望着他的背影,九月初的绿荫之下,清风微徐,而他渐远渐隐的背影,与周遭景物构成了一幅十分和谐的画面。
我回过头,伫立在蓝城门口,此时正值下课时分,同学们纷纷从一栋栋大楼里涌出,或笑或闹地把蓝城一如往常渲染成欢乐的情调。
我迈起步伐,在这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大致把校园摸头了一半,踏着熟悉的路径,我一下子就来到了自己的大楼底下,乔㬢正站在那等我。
「妍妍!」她一见到我便扑了上来,我虽措手不及,但是喜悦也随之涌上。「天啊——没有你的学校简直跟监狱一样痛苦。」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我嘴角只不住地扬起。「你还好吧?一切都还好吧?」
「这是我要问你的话吧!」拥抱过後,她扶着我的肩猛盯我瞧。「你发烧那天整个人毫无血色,真的是吓死人了,所以你没事吧?真的感觉好一点了吧?」
我对她一笑,要她放心。「没事,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乔㬢松了一口气。「好啦,总之我想向你报告的是,幸好咱们均澄少爷有遵守约定——虽然他是第三节课才来的啦,哇——真的是,要是他今天没有来学校,我保证我一放学就会冲进他家找人!」
「你干嘛装成一副恶霸,」踏上楼阶的同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明就不是这个风格。」
「啧,我最好的姊妹都因此发了高烧,我能放过他吗?」乔㬢拍拍我,一边替我打报不平。「这个人也真是麻烦,不过就是长得帅了点,老装的这麽神秘做什麽⋯⋯」
我随口附和了她几声,但内心果不其然又开始感到忐忑,每次想着要见到他之前的那种紧张心情,不管经历了几次都一样。
「不过,到底为什麽会这样?」乔㬢突然开口。「突然发高烧?」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也差不多都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为什麽突然发烧,发烧之前的自己在做什麽。」
乔㬢皱起眉。「怪了,我们从进去到发现你的过程,顶多不超过三分钟而已耶——」
我们转弯,乔㬢推开教室的门,门内的大家都还嬉闹着,交谈声此起彼落,而我一眼就看见了,白均澄。
那颗自带光芒,不为任何人而生的宁静恒星。
他的世界总是静得像幅画,有他在的地方,角落一隅也都能被点亮。
而我又忘了呼吸,立在门口动弹不得,值到乔㬢戳了戳我的腰,我才回过神来。
「在哪里,」她在我耳畔贼贼轻笑。「目标。」
我咽咽口水,没错,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我退缩,无论如何我都要勇敢迈出步伐,即便他会把我视作空气,或是泼我冷水,事到如今,已是谜底的尾声,就只差最後一个揭晓⋯⋯
只是正当我准备踏出下一步时,非常不巧地,上课钟打响了。
围绕在白均澄身旁的男生们露出扫兴的神情,但还是听话地纷纷回到座位,不晓得下一堂是谁的课,总之大家都非常快速安静地回到座位,拿出课本等待上课。
我与乔㬢面面相觑,她也只能无奈把我推回位置上,临走之前我再度回望了他一眼,专注地看着课本自习,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还来不及问你,所以你有什麽发现吗?」入座位坐定以後,乔㬢轻拍我的肩俏声问道。「那一天去⋯⋯他家的时候。」
乔㬢刻意避开说出白均澄的名字,我想也是为了避人耳目,要是哪个邻座不小心听到,传进本人耳里就不太好了。
我回过头,趁着老师还没有来继续和乔㬢讨论。「什麽都没有,他的房间乾净到简直没有人住一样⋯⋯不过,我怎麽总感觉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又想不起来⋯⋯」
自从醒过来之後,老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个什麽悬在那,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没有任何东西,有如被一片空白盘据脑海,好奇怪。
听见我这一番回答,乔㬢皱起眉仔细摸索,然後突然灵光乍现,用力地大叫了一声,不仅我吓得弹坐起来,其他人也纷纷惊愕地回过头看着我们。「啊!——啊!」
我连忙睁大双眼,摀住乔㬢的嘴巴,意识到自己不慎大叫之後,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向四周同学赔罪,而後用更低沉的轻声对着我说:「我想起来了啦!我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我眨眨眼。「什麽?」
她回想片刻,而後从抽屉撕出一张便条纸,笔盖一开便在上面草草地写下了一些什麽,然後递给我。「这给你,你睡着之前曾经跟我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可以忘记,要我替你记下来。」
我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便愣在那,我皱起眉头。「这是什麽?」
她耸耸肩。「这可得问你,我也不晓得你那个时候的神智究竟清不清晰,只是你都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记⋯⋯总之,大概是那样啦。」
「起立!」忽然,班长宏亮的嗓音回荡整间教室,乔㬢见状便赶紧推推我,要我回过头,老师来了。
凝神一看是班导,怪不得我们班这麽乖巧,她说的话有如圣旨,班上的男生一声都不敢吭。
「敬礼!」
「好了,都坐下吧。」语毕,她惯性地先翻开点名簿,然後瞄了一眼班上,最後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咦,游诗妍,请假不是请到明天吗?这麽早就来啦?」
莫名被点名的我立刻回过神来,许多人纷纷转头看我,让我莫名感到不安。
「还有顾子恒也是,不过这样也好,请太多假落下课业会很困扰的。好吧,那我们就开始上课罗!」
不知何时,顾子恒已经来到座位上坐好了,我瞥见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次我没闪避。
坐下之後,我又不自觉地往白均澄那看去,老师刚刚当众喊了我的名字⋯⋯他应该也能注意到我了吧,他会有什麽反应呢⋯⋯
然而,他并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好像我的存在,於他没有任何关联。
果然,是这样子呢⋯⋯我不能靠近他,他也不会靠近我⋯⋯
我泄气地从抽屉抽出课本,也不知道究竟在上哪一页,反正,我也并非真的有心要回来上课。
继续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我决心转移注意力,把握在掌心的那张纸条摊在桌上,再次细细研究。
「一朵黄色的花、没有名字、小男孩」
我皱起眉,这是什麽意思?
我那时说的很重要、不能忘记的事情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