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宙纬起身抽走电视机上的一张纸,我好奇的挑眉,「那什麽?」
「宣传单。」简洁的回应我,便把纸张交到我手上,定睛一看是一场写生绘画比赛。
「这张宣传单摸起来好不舒服。」我拧眉,手指在上头滑来滑去,表面虽然光滑但触感却不如想像中那样。
「我倒觉得比图画纸好摸很多,不过两种都不太好闻。」
我听得微愣然後轻笑:「干嘛闻啊,原来你一直有这种嗜好。」
唐宙纬淡瞥我一眼,「味道很重,又很臭。」
我没接话,眼珠子扫过大概的内容,这比赛是全国性那种,获得冠军的话还有机会能往国外发展,挑战世界第一,奖金额度也令人心动,我看了嗤笑一声:「怎麽可能,你是要我去比赛吗?」
「嗯,不然我去吗?」
「你连拿笔都有困难了吧。」我补充。
他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水珠从嘴角溢出,轻巧的流过下颚、颈部、喉结然後是锁骨,我忍不住多看几眼,他感觉到我视线露出戏谑的笑,我反应过来立刻撇过头,唐宙纬不知道有意还无意,下巴微仰地又喝一口问:「你不敢?」
欠揍啊。
那表情让我真忍不住想往他的脸狠狠挥拳,容易被挑衅的性子总改不过来。
抿唇思忖自己该不该参加这比赛,但攸关着全国性的比赛,我没那个自信。
完全没有,我没有把握,甚至缺乏那份勇气。
「没有时间画。」
我垂眼,这是唯一我逃避的理由,我怕最後花了好多时间的结果又会再一次被人破坏,那样的天崩地裂不是我可以一再承受的。
「现在不是时间吗?而且截止日期是明年寒假吧,哪里没时间?」
「……」
「你在怕什麽啊?」唐宙纬拧眉,望着我犹豫的脸,「这不是一个机会吗?可以证明你的实力给你爸妈看。」
我双手握拳,他的话比起高额奖金更让我心动。
「……」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对我说好,然後急着问我要怎麽参加,就像以前你面对其他比赛的时候。」
做不到,我就是不敢。
「可是你没有。」
说点话啊阳瑾艾,为自己辩驳一下也好啊!
「你不只是个为自己矛盾的人,还是不勇敢的人。」唐宙纬起身抽走单子,揉烂後丢进垃圾桶,「看了真不顺眼。」
我微怔,环着抱枕的手松开,全身没有力气,好几秒没有动作。
……我能反驳他什麽?
唐宙纬在出门前关上了电视,空间只剩下时钟的声音,秒针滴答的缓步行走,像是在提醒我浪费的每分每秒,每秒钟都彷佛又一次听见他的话。
这让我想起去年快要迈入夏天之际,他对我说的。
「……你的画让我想起一个人,简单不做作。」
过了这麽久我一直没向他提起,没问他我让他想起了谁,是很重要的人吗?还是朋友?
那之後我还曾从友人口中得知唐宙纬说过很喜欢我的画,我很开心,当时我们并没有什麽交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在人群里不讲话也能吸引别人注意,却不轻易与人搭话的类型。
简单说,我认为他话不多,他会向别人提起我的画让我又惊又喜。
我伸手拿了片洋芋片吃,微愣,从唐宙纬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这麽久吗?久到洋芋片都软了。
我叹气,後仰在沙发,我已经决定不会参加了,虽然不是我该用的理由,但我认为自己还没那个资格。
──「想不想证明自己?」
而且、干他屁事,为什麽要那样问我?烦死了。
双眼闭的更紧,仍旧的无力。
……胆小鬼。
那天晚上,到睡觉前我们没有说过半句话,各自做自己的事,这样的气氛僵得我很不舒适,又偏偏谁都不肯打破。
隔日早晨我偷偷探眼看睡在沙发的唐宙纬醒了没,整夜不断思忖我是不是该先开口才对?追根究底都是因为我才搞成这副德性。
他的呼吸声沉沉的、有规律的,让人安心地平静,我甩甩头起身去浴室盥洗,换下睡衣裤拿了手机就出门了。
去外面透透气,享受一下早晨生活,幸好这时间还很凉爽。
我独自吃完早餐後也外带一份,等回去唐宙纬应该也醒了。发现前方的人群窸窸率率得讨论,我不解地窜入人群看怎麽一回事,只见一个女人正抓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不放,我皱眉,怎麽就没人上前阻止?
女人的脸很熟悉,阿婆也是……
她倏地吼了一声「你是哑巴吗」伸手推了阿婆,瘦弱不平衡的身躯禁不住这样的用力跌坐在地上,我吓地瞠大眼跑到阿婆旁边要扶她起来。
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我恍然大悟地对了一声,她就是经常欺负在顶楼晒衣服的阿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你是谁啊?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用你管!」
「家务事?」我愣,「阿婆是你妈妈?」
「是又怎样?」
我瞠目,见她那张嗤之以鼻的脸孔忍不住大吼,恨不得口水喷溅在她脸上:「你还是她女儿吗!从妈妈那边抢钱过来,不给钱你就打她,有没有出息啊,你打算一辈子都当个啃老族?还是一辈子都靠男人生活啊?」
「什、什麽……」约莫是不晓得我怎麽知道这麽多。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瞪视我,向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来不及回避地接了下来,脸颊刺辣的触感没由来地让我想起妈。
「……你除了画画还能干什麽?」
某夜她拿着我藏在衣柜的画,又向我说起别耗时间在不重要的事上,平静的话里带刺,连她眸底的失望及疲惫都让我受伤。
「你为什麽不能多替我们着想?画画不会有未来。」
妈眉宇间紧紧拧着,目光紧锁我不放,我同样注视她双眸,鱼尾纹从妈的眼尾挤出皱褶,日渐沧桑的容貌使我微愣。
她说的句句都让我讨厌,我同样是以沉默面对。
说到後来她问话得不到答案,得不到我任何忏悔,怒地起身不遗余力地闪我耳光,我仅是受惊的瞅向她,羞耻感由心底攀升,我却始终没有说半句话。
妈像是被自己的行为吓到,慌乱的眼神乱飘,上前温柔的抚上我左边疼痛的脸颊,而她的手在颤抖。
我头次见到这样的她,从小到大,一直以来总是爸爸动粗,妈能劝我的言语也总以淡漠的方式待我,就算口气差冲了点她顶多是尖酸刻薄点,更不曾这样安慰我的伤。
我深知他们在乎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门面,甚至没对我好过。
我讨厌爸妈、但瞅见妈那样不知怎的我好难过。
整天下来她累了,而我却让她更累。
下一秒我抬首望向女人气极败坏的脸孔,有那麽瞬间世界都被消音了一样,她说了什麽我没听见,眼看她抬手又要打下来,下意识的闭紧双眼。
却迟迟没有感到痛楚,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抓住对方的手:「小姐,我已经报警了,你确定还要留在这里吗?」
女人怔愣半晌,咬紧下唇。
狠瞪一眼我们,提起包便转身匆匆离去。
我有点愣了,这什麽情况?瞅向女孩的脸我倒抽一口气,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疑问:「烂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