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就是这样解的，回去你要多复习，不然一下子就会忘记。」顾林放下自动笔，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像完成一件令他疲倦的任务，我当然能理解顾林的疲倦，毕竟能耐住性子教我数学的人并不多见，我的数学程度不是普通的烂，他的感觉大概就和薇安教我爱情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该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然而人可以因为当事人在心中的地位而弹性选择限度。
「唔，好。」我小声地说好，实则在心里叹了口气，顾林学霸式的教学我一个学渣怎麽听的懂，搞不好薇安还能约略教我一点呢。
顾林的每一个影子、每句话我都会放在心上，尽管如此，我仍旧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怎麽样的情感，薇安说，这是我喜欢他的象徵，可是喜欢的定义是什麽呢，爱情的世界真复杂，据我所知，顾林和我一样，从未谈过任何一场恋爱，我和他都是爱情里的新手驾驶，因为碰撞而擦出火花。
就我们就读的高职来说，我是较为吃亏的一方，学校主要以商业为主，因此学生多半为女生，男生属於稀有动物，物以稀为贵，男生较为吃香，就个性来说，我亦是吃亏的。
我不擅与人交际，撇开数字恐惧症，我还罹患人群恐惧症，一个我从没办法克服的疾病，通常人总喜欢往人堆里杂，而我不是，我一看到人就想躲开，我疲於应付那些需要人际交流的事物，疲於猜测别人的心思。
我喜欢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课外读物，沉浸在书里所描述的另外一个世界，思想钻进天马行空的想像，幻想着一切我希望发生却从未发生过的事，思想在天空中盘旋，引我进入一个个未知的世界。
顾林就不一样了，他懂得如何与人交际，与人培养感情，他拥有一群朋友，朋友里有男有女，且女生多过於男生，他身边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环绕在他身旁，他们聊天聊得忘我，他能应付不同得话题，就算安静如我的女生也能被他逗的咯咯笑个不停。
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常常想，若是哪天顾林讨厌我，大概全班也会跟着他一起讨厌我、排斥我，除了薇安，相较於顾林广阔的交友圈，我的交友圈显得狭窄无比，说是交友圈，实际上也只有薇安一人，我很难想像哪天若是连她都弃我而去，那我会是何等孤单寂寞，好在薇安承诺过我，她会不离不弃的陪伴我，我的心才落地生了根。
有监於薇安上次对我的爱情剖析，我试着去体会爱情是靠感觉，只是我还是很想知道我在顾林心中的位置，於是背着薇安偷偷用通讯软体问顾林。
「在吗。」我打了简短的两个字，心想着他应该不会回我，因此也没抱太大期望。
「在呢，你在干嘛。」他的秒读秒回使我有些惊讶。
「在读你教过的数学呢。」我盯着桌上那本晨羽所写的纸星星，对顾林扯了个谎，事实上数学讲义正安静的躺在书包里，动也没动，好在它不会发出声音，否则它绝对会想戳破我粗糙的谎言。
「哦，很好呀，那你猜猜我现在在做什麽。」顾林抛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就算只是聊天，我还是忍不住想到他边洗澡边和我聊天的画面，果然思想是永不衰败的巨人。
「在...读书?」我猜一个正经又不失礼貌的答案。
「错。」
「吃饭?」我又猜。
「错。」
「我......想不到了耶。」为了赶快进入正题，我直接宣布投降。
「在想你呀。」在他传出这四个字的同时，手机硬生生的落到地板上，上面的网状裂痕是它和地板吵架过的痕迹，我心疼的将它捡起，并懊恼的紧咬下唇。
「那......我是你的女朋友吗?」紧接着他的这句话，我进入正题，并紧张的握紧手机，等待他的回覆，这次他足足三分钟才回复，这三分钟於我而言，有一个世纪那麽久，而这一个世纪里满是紧张和不安，煎熬和无助。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从他传来这句话不知经过几分钟的时间，我的脑袋一直处於一片空白的状态，连思考也没办法思考，直到几分钟後，我凝视着手机萤幕，久久无法离开。
「这是我想要的答案吗?」我在心里想着，很久指的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距离鹿港游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难不成我做顾林的女朋友已经两个月的时间了，很久究竟是多久呢，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我不知道，最後，我选择已读顾林，我把手机关机，暂时避开这个难解的问题，这比数学题还难呀。
我打开数学讲义，上头满是顾林教我时留下的笔迹，以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男性汗酸味，我旋即将它阖上，改拿国文课本出来，想不到看到国文课本，我便想起国文课时我抬头看见顾林背影时的心神不宁，我索性将它迅速塞回包包里，以免它促使顾林继续攀爬进我的思绪。
翌日，我忍不住打开手机，手机打开的一瞬间，不断发出叮咚的声响，讯息框里显示的人名是顾林，他传来少说六封讯息，仔细一看，还显示六通未接来电，隔着蜘蛛网状的屏幕，我彷佛看见故林听到电话转接语音信箱时的紧张与不安，嘴角不禁失守。
「你笑什麽。」薇安不知什麽时候凑到我身旁，眼睛贴近我的手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大跳。
「啊。」我一个没拿稳，手机又和地板大吵一架，原本蜘蛛网状的手机屏幕又多裂了几条线，我懊恼的将它拾起，抚着它的裂痕猛叹气，并用一种深宫怨妇似的幽怨眼神看着薇安，此时的薇安不像久久流连於花丛间不回家的丈夫，反而像只做错事把一团毛线弄得乱七八糟的小猫。
「海棠呀，我不过靠近你，你怎麽就吓成这样，你的手机也真是不听话，我吓到你，它不懂安慰你就了，还跑去跟地板吵架，弄得满身伤痕。」薇安会这麽问也不是没有原因，以我和她的交情，我们互看彼此手机的讯息也是家常便饭，我经常浏览她和不同类型男生的暧昧简讯，什麽「亲亲小宝贝」、「薇安甜心」、「薇薇一笑很倾城」、「蜂蜜」、「粉红马卡龙」等等，都是她交往过的男生给她的昵称，而她从不删除她和历任男友的对话，她把他们当作女人光荣的勳章，而她总在和男人分手後，将对他们的对话的人名改为男人一号、男人二号......，以编号的方式呈现。
我问过她，这样不会忘记那些人的真名吗?她说若会忘记代表她爱他爱的不够深，忘了也好，那时的我并不了解能遗忘，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等到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才真正明白。至於我的手机，薇安总嫌里头太枯燥乏味，不是小说阅读器就是散文欣赏集，没有她口中说的「浅蓝色泡泡」，自从我和顾林「交往」後，才有薇安说的浅蓝色泡泡的影子。
「没有阿，阿就......」我慌张的神情使我不论说什麽话都显得欲盖弥彰。
「在和顾林聊天齁。」薇安凑的更近，她忽然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双眼一亮。
「六则顾林的简讯、六通顾林的未接来电，哇赛，秋海棠很幸褔耶。」薇安伸手抢过我的手机，我还来不及阻止，她便打开六通简讯，并开始在我耳边朗诵。
「海棠你怎麽不回我讯息。」
「我是不是说了什麽让你不舒服的话。」
「我和你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在想你。」
「至於我说，和你交往很久很久......」
「打了六通电话你都没接，是睡了吗。」
「我说服自己你睡着了，晚安，祝你有个美梦，希望你的梦里有我，我的梦里也有你。」
薇安念完简讯，在我耳边哈气，接着不停暧昧的笑，并看一眼顾林尚未有人气的位置，比了个爱心手势，我不理睬她，刚才的讯息内容足以让我晚上失眠六个小时。
「不回人家讯息，就我这个爱情专家专业的判断，你现在是在......欲擒故纵!」薇安最後四个字说的特别大声，早到在教室里的女同学纷纷朝我和薇安行注目礼，我赶紧摀住薇安的嘴巴，薇安一脸得意的望着我，以为我的慌张是来自於她猜中我的心声，突然，她右手手指向教室前门，我顺着她手指的放向看去，是顾林。
和他直视的那一刻，我看见他眼角周围的黑眼圈和脸上的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