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杂扰的叫声随着西落斜阳的余光传进教室。就像是在宣告这所学校的主权一般,放学的钟声以更加清晰力道传遍整间教室。
高天园十香收拾书包,同时分一点点心思留意其他同学的对话。有的要去打工,有的结伴回家,有的……等等,去联谊是怎麽回事?真是令人嫉妒的现充。
十香故做面不改色,但在心理依然很孩子气地诅咒他们明天的英文考试考爆炸。
她独自一人离开二年级教室,不过不是往校门口的方向前进,而是一年级的校舍,目的不是为了找认识的学弟妹。
十香在楼梯转角处的小房间处停下脚步,房间的窗户被黑纸遮蔽,看不清里面。虽然气窗是透光的,不过就是因为高度构不到那边才会被放过吧?
房间的门是锁着的,但十香有应对方法。这房间的窗户只要沿着特定方向施力,即使上了锁也能打开,再从窗户把门锁打开就行了。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矩形长桌,桌边只放了零星几张椅子。墙壁边有个老旧柜子,摆着历年的社团评监和一些摄影杂志。
是的,这边是摄影社的社办。当初窗户贴上黑纸是为了要做暗房,但包括十香在内的历届社长一致认为,只不过是不让路过来往的一年级生偷窥才做的。
十香放下书包,随手挑了本杂志看,杂志介绍的是上世纪前常用的单眼相机。在这个随便一台终端机,连穿戴式电子装置也都有几千万画素的年代,也只剩下复古爱好者还在使用又重、操作又繁琐的单眼了。
然而,那张照片是用单眼拍下的。
社办的墙壁上贴了些历年学长姊留下来的作品,能追溯的年代上限已不可考。有些是最多的是校景和学校活动,也有些是其他的风景照或人物照,当中有一张用特别的材质与方法输出。
那是一名少女侧脸的照片。少女有着橙色的短发和海蓝色的双瞳。照片中,少女身穿白色的衣服与无袖背心,系着粉色的领带。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往前举伸,像是要抓握住什麽。神情有些哀伤,张开的嘴呼喊着某人,脸颊微微透出红晕,不知是害羞还是化妆,也有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因为从背景看得出来当时正在下雪。两旁的路灯和行道树上的装饰灯散发着温柔的橙色光辉,让缓缓飘落的雪花也反射着星芒。
新生训练的社团博览会上,十香就是被这张照片吸引才决定加入摄影社。照片进入到十香视网膜的那瞬间,视线、注意力、心思全在那刻被夺走。平心而论,少女比起美丽型,更贴近可爱型,感觉还有点天然呆呆的,却能让十香隔着照片还感受得到她的领导人魅力。
少女是谁?可惜目前问到三十年前的大学长也说他不清楚。
(之後要不要从指导老师那边着手调查呢?)
十香望着照片发呆时,社办的门再度悄悄开启。
「学姊,你又看着『雪色光晕』发呆啦?」
来访者的声音属於男性,听起来还有些稚气,但一年级的坂口谦吾有着一八五的傲人身高,令只有一米五五(本人坚称有一米六)的十香备感压力。
「吓死我了!我不是说了好几次不要偷偷站在我後面吗!」
十香原本想拿出社长的威严教训学弟,偏偏身高输人一大截,抬头仰望实在说不出有什麽气势。
「没办法,谁叫社长你坐在门口。对了,学姊你平常都会社办待到几点啊?」
「可能六七点吧?」
「是吗?那个……学姊,你最近还是早一点回家比较好。」
「……为什麽?你想做什麽坏事吗?」十香的双眼眯成一线,直直盯着谦吾。
「没啦,只是也到了十月多了,天色暗得也早了很多。我不放心让学姊一个人走夜路啦。」
「少来。不过确实最近一下子天色就变得很暗,我会早点回家的。」
「嗯,那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了。再见啦!」
十香敷衍的挥了挥手道别。
谦吾走了後,十香顿时被沉重的疲倦感突袭。
(是下午的体适能太累了吗?算了,时间还早先睡一下好了。)
十香一闭上双眼,意识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她先是发现自己来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之所以会这麽说是因为从招牌看得出这个地方还是日本,还可能是秋叶原。不过招牌和交通号志还维持在公元两千年初期的状态。
「这到底……」
此时,十香被音乐声吸引,转头往声音方向的来源一看,前上方有个好几寸的超大萤幕正拨放着一组由九名少女组成的团体表演的片段。
『雪色光晕』的那个少女也在里面。
「那麽,这届LoveLive的优胜是……」
场景骤然改变,十香眼前的景象换到一座神殿前,故自认定是希腊式的神殿。她眼角撇到橙色短发的少女往神殿内部走去。十香立刻跟上,她看见少女转到某个神像的後面,但当她绕过去时已不见少女的踪影。
「奇怪……我明明看她往这边走的啊?」
十香反覆在神像附近查看,依然没找到蛛丝马迹。她转而观察起神像,但她缺乏相关的知识,只看得出那是尊女神像,手握着铁笔和蜡版……
蓦地,十香的意识有如被使劲拉回一般惊醒。当她看见手机里的时间已经超过八点时,睡意更是被吓到全部消失。她赶紧背起书包往校门口小跑步离开,或许是赶着回家影响,走道路程的一半,她才发觉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虽然已经八点,但学校的球场有装灯,平时应该有不少学生趁晚上不会太热留下来打球。尽管今晚的灯只开了少数几盏,应该还是会有些球痴忘我地挥洒热血才对。
然而今晚,一个人也没有。全校安静得宛如死城,十香的喘气声大概十几公尺外也能听得到吧?
「那个……是什麽?」
隐约中,十香好像看到远处的电线杆上有个人影。但当她拿出终端机照相功能里的电子放大来看,那里什麽也没有。
「果然是我还没完全睡醒吧?」
突然,远方传来一连串金属的碰撞声响,不时夹杂着爆炸声或雷鸣。
十香遵循着好奇心前去查看,看到了超脱现实的景象,有一男一女正在交战着。
女方身穿令人联想到亚马逊女土着的奇特服装,看起来像是用动物的兽皮做的,用色彩鲜艳的羽毛作为装饰。她皮肤洁白,脸上用染料画了些图纹,从左手背到右手背有一条蛇的刺青,金色的长发绑成马尾,带着一顶鹰首造型的头盔,头盔上也被整齐排列的羽毛插满。双脚赤裸,手握一把石矛作为武器。
另一边的男子皮肤黝黑,,眼神沉着。有着黑色的短发。身穿纯白的长袖开岔白袍,同时也穿着白色贴身长裤。长袍与长裤上都装饰着精致的刺绣。手持一把长棍应战。
「这是在……拍电影吗?」
──「是吗?那个……学姊,你最近还是早一点回家比较好。」
十香想起了学弟的话。
(他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十香决定拍照下来明天问个清楚,但她没有注意到终端机的快门声是打开的……
喀擦。
气氛一瞬间凝结了。
战斗中的两人都停下了动作,往十香这边看着。男子的双眼有着光是注视就能让目标动弹不得的威力。女子的双瞳则是闪耀着金光,瞳孔变成一线,有如蛇类,而十香正是那被蛇盯上的小老鼠。
「你、你们好啊……」
十香尴尬地打招呼。只见男子手中的长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把白色、刻有金色纹路的弓,大小还比十香的身高还大!弓把的部分呈螺旋状,末端呈箭头状指向前方。当男子右手拂上弓弦,蓝色雷电的弓矢自动搭上。目标正是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十香。
「哈!」
「你想做什麽!」
女子见状,立刻发动追击。她转眼间来到男子身侧,抬腿一扫将男子踢上了高达三十几米的高空。
(这是什麽怪力啊!)
十香在心中大叫,但她也没忘记要趁机赶快逃跑,连滚带爬的抱着书包赶紧离开,只不过区区这点距离逃不出男子的射程。
十香突然感觉背後一股恶寒,双腿一软跌坐下来。一道蓝色的残影射过上一秒还是她头部的位置,击中十香前方几公尺处,但光是爆炸的余波就把十香轰到十几公尺外。
十香吃力地爬起来,扶着墙壁缓缓继续前进。
「那麽,你的命运就在此处决定了……」
男子双脚屈膝落地,并以这个姿势准备第二次的攻击。
「把我晾在一旁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女子阻挡在男子和十香的中央,此时男子才惊觉自己被漫天缓缓飘落的羽毛包围……
※
「刚刚那些到底是……」
十香强押着呕吐感与泪水,一步步往家的方向移动。不管他们是谁,在做什麽,现在十香只想早一步回到家哩,洗个热水澡,躺回被窝去。也许隔天醒来就会发现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一个造型诡异的女子出现在道路的中央。有着日本人的脸孔和黑色长发,身穿改良版的低领和服,使得胸前波滔汹涌的双峰更加煽情,外表看起来二十出头。但她洁白的皮肤有着蛇一般的鳞片纹路,再加上凤眼,猩红色的双瞳闪耀着凶光,头上一双长角,宛如般若,怎样看都不是人类。
「呦,初次见面。」
女子张嘴一笑,露出上排两颗特别突出的尖牙。
「然後,请你去死吧!」
女子突然朝十香袭来,却被十香的书包防卫迎面砸个正着。
十香的肾上腺素剧烈分泌,她的本能不断警告着要赶快逃走才行。但十香自称平常走文艺路线,几乎不常运动,再加上下午才刚测完体适能,本来就不多的体力还没回复完全。她感觉肺部有火在烧,双脚正踩在焦热的铁锅上。
「逃啊!快点逃啊!要不然这样就不有趣了啊!」
女子在後头高喊着,一面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手持武士刀追赶。她挥舞长刀,斩击像是飞跃出去一样,沿着攻击的延长线射出。女子刻意瞄准十香的周遭攻击。看着十香被斩击的余波冲击而东倒西歪,脸颊与双腿被飞射的砾石划破留下伤口,折磨猎物是她最大的兴趣。
(不行……再这样下去……对了,我记得……)
十香在下个路口左转。看到猎物还有求生的意志,见猎心喜的女子吐着蛇信,立刻跟了上去,没有想到十香在盘算着什麽。
一到了路口,女子的视线突然被一片雪白袭来,味道奇怪的乾粉跑进她的鼻腔,覆盖蛇信,乾冷的空气迅速夺走她的体温,令女子逐渐难以动弹。
十香将乾粉灭火器喷完後,以挂钟单摆的形式把灭火器往女子身上扔砸,接着用上所有的力气逃跑。女子并没有追上来,她应该也不知道十香的住址,所以只要逃回家里就安全了。
十香推开家里的铁门,距离玄关大门只剩几步之遥,十香安心的松了口气……
「差一点就逃掉的感觉怎麽样啊?」
女子那双猩红色的双眼出现,十香发出尖叫,紧接着十香遭到横向的猛烈冲击,以夸张的速度飞了出去,撞破一旁独立小仓库的木门。
「真是好可惜呢!在我的宝具面前,任何的骚动别人都不会发现的。」
换句话说,没有人会来救援。
认知到这个事实,绝望攀上了十香的面容,这让女子的心情来到了高潮。
「不过刚刚那手实在值得嘉许。作为奖励,就让你选择自己的死法吧!是想被砍死?还是被我咬死?啊,还是想被我划破血管,慢慢失血过多而死?」
女子自顾自地说着,十香因为恐惧全然没听进去。感觉不仅肋骨断了,还插进肺部,每一次呼吸都难受的要死。双腿这下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十香只好以手撑着身体,慢慢往反方向移动。
若不是处与生死关头,十香大概就能发现,地板上刻画着某种纹路……
「我……我还不想死……怎麽能在这种地方死去……」
还不知道照片里那个人的名字。
还不知道更多她们的故事。
还没有跟她道谢。
「怎麽能……被你这种变态杀掉!」
异样的感觉在十香体内流窜,真要说的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股全然未知的能量在身体各处窜动。
「你居然是!」
女子从爬虫类特有的热感应器看到,地面上有股能量正沿着特定的纹路越发强烈。她知道那纹路是什麽,因为她也是被那样召唤过来的。她二话不说,怀着要将十香身体一刀两段的杀意挥砍过去,但遭到中途加入的某人挡下。
「第七名Servant!」
明明这边才是发动攻击的一方,女子却反遭压制,她赶紧跳开拉出一点距离。
「先手之突进(SYART:DASH!!)」
「什……」
没想到,那人居然在瞬间消弥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以左脚煞车,流畅地将速度的动能转移到右半身的突刺。剑身散发着星芒,以宛如要贯穿夜空的气势击中女子武士刀的刀面,僵持只维持不到一秒,女子就伴随着壮丽的声光效果被轰了出去。尽管她的武士刀没有毁损,短期内应该也不会再袭了。
那人解除战斗状态,转身俯瞰失魂落魄的十香。
「且问──」
那个人的声音将十香的意志从鬼门关前拉回,让十香这才有能力端详那个人的样貌。
她有着橙色的短发,深蓝色的双瞳彷佛能将十香的心神全吸进去的深邃,沉着得不可思议。尽管她现在穿着彷佛Cos动作冒险类RPG里的剑士般的奇特衣服,轻版甲、迷你链裙,手腕和前手壁也都有盔甲保护,和她在舞台上的服装差异甚远。但她……就跟照片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就是我的Master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