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偷偷离职?」
「我光明正大去别的地方应徵,光明正大提离职!才没有偷偷!」
「那你这阵子为什麽躲我?」
「是你先躲我的吧?为什麽总挑我不在的时候去领包裹?」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筱婷。」
「如果我不是筱婷呢?」
「可是你是啊!」
「我不是!」
「你在说什麽啊?你明明就是!」他不以为然看了我一眼。
「如果我是,你为什麽没有认出我?为什麽不像10年前那样喜欢我?」
他语塞。
「10年前那个我,可以让你喜欢到单身10年,10年!现在的我,你却随随便便就放弃了,你确定我真的是那个你心心念念的汤筱婷?」
他没有回话,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
「陈家豪,我已经变了,变了很久了,不是10年前那个我,不是你非常喜欢的汤筱婷了!」
「你留着那张明信片,不是因为你还喜欢我吗?」
我抿着嘴唇,不想回应。
「如果是,为什麽要这样呢?筱婷?」他把右手伸过来,想牵我的手。
我用力挥开。
「我不是汤筱婷,是汤子晴,你不要的那一个。」
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前,倒数秒数来到20秒。
「後面那箱东西还有明信片都给你,我不要了。」我推开车门下车。
「筱婷!」他慌乱地下车,冲到我面前,不让我离开。
「绿灯了。」
「什麽?」
「绿灯了,大家在等你。」我冷冷地抬头看他。
这时喇叭声四起,他望了我一眼,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跑回车上。
我趁这个时刻快步离开,穿过小巷,在另一头的街道胡乱拦了公车跳上,在市区漫无目的转来转去几个小时候後,我发现自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子晴?怎麽了?」
来应门的晓苹穿着淡蓝色居家服,长卷发随意紮在脑後,白皙脸旁的鬓角有些散乱,但看起来还是好迷人。
「这里可以借我睡几天吗?有个呆子应该会在我家楼下堵我,不想理他。」
「怎麽没去宪钧那?」她惊讶地眨眨眼睛。
「那家伙窝里反了!」
晓苹轻轻笑了:「他就算反,应该也是为你好吧?」
我没有回她,只是气呼呼地冲进门。
但一踏进客厅,就发现房子一片混乱,我愣愣地转头看她。
「你来早了。」她关上门耸耸肩说:「本来想等整理好後再邀你和宪钧一起过来,复职後工作积得很多,搬进来几个月,这几天才有时间整理。」
「……我来帮你吧!」
我蹲下来,打开一个还未开封的纸箱,开始帮她把杂物和书籍分类。
她在身後轻轻搂了我肩膀一下,就拿起抹布,继续我进门前的工作。
箱子里,乐谱和音乐CD比谘商心理的书还多,我把CD一一拿出来,排上架子,好多张上面都有陈家豪的签名和留言。是资工三的Jack,医生若亭的朋友,戴着帽子、墨镜、口罩,我以为是家豪的家豪。
「我前几天拿给你的包裹,里面也是CD吗?」
「是啊!谢谢你帮我保管那麽久。Jack是我在美国的乐友,怕又被徐浩明拿来作文章。」
「被控制的感觉,很可怕吧?」
她云淡风轻地耸肩:「那是通往自由的道路,黑一点,痛一点,但尽头有光。」
「你啊!明明弱不经风的,学人家下什麽险棋?」
「可是,不这麽赌,活着的感觉,和死了没有两样。」
为什麽,这个社会,要让她承受这样的风险呢?
为什麽,只要喜欢的不是男生,就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地活着?
「每次都躲在我跟汤宪钧後面,谁知道胆子最大的人居然是你!」我假装生气把剩下的CD用力放上架子。
「就是因为有你们挡着,我才这麽大胆呀!」
「你少来!那干嘛後来都不接我们的电话?」
「因为害怕。」她刻意漠然地说:「不知道他会怎麽曲解,怕他愤怒,更害怕他对你们做出什麽事。」
我的心好痛。
我靠近她,把一叠乐谱像扑克牌那样在她面前摊开:「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全部。都很喜欢。」她轻轻哼着旋律,漂亮修长的指头在半空中跳起舞来,那陶醉的表情好美。
乐谱上有着满满的铅笔笔记,虽然知道她这辈子只能是谘商师,但她还是付出了好多努力。
大学时我曾问她,不能实现梦想的感觉是什麽?
她只是微笑,没有回我。
一直到毕业後,我才能体会她的无奈。
只是,和我比起来,她自在多了。
住在一个处处反对自己的世界,她学会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以避开那满布的荆棘。
在有限的空间里,她还是可以小心翼翼地翩翩起舞,然後因此心满意足。
她虽然不曾努力与世界碰撞,但也未曾让这个世界改变自己。
「对了!给你看一个东西。」她突然想起什麽,拿起地上一个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