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妳看看,愛(GL) — 第五章/妳是唯一不可失去(一)

正文 妳看看,愛(GL) — 第五章/妳是唯一不可失去(一)

之一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时候走的,也不在乎了。庆幸自己在这种时刻恰巧生了场大病;庆幸语悠因此帮我请假,让我可以暂时不去面对现实,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庆幸自己连胡思乱想和大哭一场的力气都没有,爬上床,随即昏睡过去。

可是我睡得并不安稳。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许多细碎的片段,全都是你和我的过往,丝毫没有其他人的影子;是个诡异的梦,尽管,梦里的场景都是我们曾一起待过的地方。

我们一直在彼此身边,在这个梦里;画面不停切换着,我们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又跑去那──有着好多回忆的我们的母校,教室附近的那间厕所,教室外头的窗台、墙壁与柱子;我们一圈一圈绕着的操场,曾经平躺在上头、曝晒在艳阳之下的砖红色跑道;不足以走到操场的午休时间,我们总一起漫步在看似无穷无尽的学校长廊;从校门口到停车处的那一段柏油路,走向你那台和你的气质不相衬的125,我总坐在後座,紧紧捱着你的身子,看着你高了我半颗头的背影;我们一起住了好几年的公寓,熟悉的大门和附近的小吃摊;才刚建好的捷运站,偶尔提早到达时,你会陪我聊个几句,在那出口处;原本只属於你、因我的进驻而被瓜分了的那张床和那个房间、那个大厅、那个沙发和你总看不腻的那台小电视、那个好像自己的家的屋子……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梦里也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

然而,这不是让这个梦诡异的原因,重点是,你的模样。

我明明紧紧握住你的双手,明明就在你的身旁,你却像看不见我一样,眼神空洞;你一直哭着,哭出声音的那种,无论我们身处何处,整个梦中都回荡着你悲伤的呜咽声;偶尔的偶尔,还会有几句对不起,在我耳边响起。我试图拥抱你,依稀感觉到怀里升高的温度,却没能改变什麽;我试图和你沟通,可不管我问了你什麽,你都没有任何反应。

最後,我面对这样的情况真的再也受不了、真的想要放弃了,才发现,我移动不了自己的双脚──我被固定在你的身边,牢牢地、死死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万般痛苦,却束手无策。

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热,满身大汗。微眯着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丝丝光线,时间靠近中午了。

「你流了好多汗。」语悠坐在床边,对我笑了笑,「而且你好像退烧了。」

我晃了晃脑袋,「好热哦。」

坐起身拿闹钟来看,果真一点多了。

「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有进来看一下,你那时候就已经在睡了,也睡太久了吧。」

语悠随口这麽说,非本意地提醒了我昨天所发生的一切。

眼眶瞬间就变得有些湿润,我偏过头,不想让语悠看出一丝端倪,「我去洗澡,等等要去上班了,再请假下去经理要崩溃了。」

难得花了这麽多时间在冲澡上,因为我其实已经两天没洗澡了──说是已经两天了,倒不如说是,居然才过了两天──这漫长的两天、漫长的跨年、漫长的病恹恹的状态,还有,漫长的最後道别。

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漫天袭来的疲惫给压垮。

我觉得好累,真的、真的好累。

任由热水从头顶直直滑过全身,黑暗中,想起那折磨了我整夜的梦。我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梦到这样的东西?说起来,我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曾听过你哭泣的声音?好像是没有吧,毕竟我根本没看过几次你脆弱或伤心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前一晚发生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切,我才会作这奇怪的梦吧……你的眼泪,还有那我几乎不敢相信会从你口中吐出的三个字,骄傲如你,竟会亲口对着我那麽说、竟会如此诚挚地道歉、如此低声下气地请求我……

不能再想下去了。

我睁开眼,阻止自己的思绪,只怕自己越来越後悔。

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准备好随身物品,我赶紧到店里支援,还好人并没有很多。拿出手机,我犹豫了一下,不晓得该不该在上班前看一下讯息,不确定这麽做会不会太过影响我的情绪……

「襄理好久不见啊,你病好了吗?」

我还在恍神时,听见身旁传来一个问句,愣愣抬起头,看见工读生弟弟。

「明明才两三天而已。」我笑笑,「我好多了。不过,你怎麽知道我生病的事?」

「经理说的啊,害我好担心喔。」

我巴了一下这小鬼头,「少在那边耍嘴皮子。」

正想赶他走,让自己思绪放空一下,就听见他又继续说:「我是真的担心你好不好,听你朋友说你手机都关了,想说你一定很严重才──」

我不解地打断他,「我朋友?」

「欸?你不知道吗?」

然後他才告诉我,原来昨天下午,你有来这里找过我。

你先是在用餐区坐着等我,工读生弟弟认得你,很早就发现你了,可也不敢上前打招呼;你在那坐了好几个小时以後,才跑来柜台问工作人员。

大家本来都不知道我发生什麽事,以为我只是排休而已,也这麽告知你了。

而你绷着脸说:「她手机关机了,可是她真的有说过她今天没休假。」

工读生弟弟看你脸色很差,才帮你打给经理问了问我的情况。

「亏她长得超漂亮的,脾气怎麽这麽差啊,还是襄理你人比较好,真的是──」

「好了,你别废话了。我要去准备了。」我不想再听了,挥了挥手打断他。

脑子乱哄哄的,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躲进厕所,带着手机,开了Line。看到你给我的最後一句话,心立刻就纠结成团,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点开。

「如果我结婚了,你会离开我吗?」

「为什麽已读不回。你平常不会这样的。」

「你他妈就这样关机到底是想怎样?」

「你今天没上班?」

「你生病了?」

「我去找你。」

看了下时间,这些全是我们见面以前你传来的讯息;而我们见面以後,你只传了这麽三行字。

「我是真的不想要你离开。」

「对不起。」

「如果你真的这麽不想再看到我,那我知道了。」

每一个讯息,都隔了好几分钟才传过来。

我不禁在脑海里揣摩,萤幕那端的你,输入这些字时,究竟是什麽心情……

「忻忻今天有来吗?」

经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我这才想起来,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该出去了。

「经理不好意思,我已经到了……」

赶紧离开厕所,我对着经理点点头,给了个道歉意味的笑容。逼自己清空思绪,我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毕竟做了好几年的服务业,面对外人,将情绪收好已是一种本能,我很快就恢复冷静。

那天下班以後,我就删去了我们之间的对话,连同你的连络人资讯一起抹掉──克制不住自己一再重看的举动,唯一能阻止自己的方法只有删除。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想了,不可以再让自己去思索我们之间的一切了,不管是过去,或是未来;已经决定要放手了,已经决定再也不回头了,尽管很困难、很煎熬,也不能够再对不起自己了……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我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休假也都取消了。只要减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就可以尽量麻痹自己,什麽都不去思考。

断绝和某一个人的所有连系,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几年前我早已这麽做过一次,所以这次,我相信我也能做得到的,我可以不再回头;只是,当我不小心瞥见手腕上那条你送给我的手链时,心里还是有些苦苦麻麻的滋味,让我无法自制地想起你来。

想把它收起来,却又一直想起,在我们用餐时,我暂时拔下它的那时候。

你问我为什麽拔下它,我说我怕弄脏;你皱着眉站起身,抓过我的手,替我带上手链,一边碎碎念着:「这东西是保身体健康的,你没事尽量不要拔下来。」

那时的我,听着你一贯的命令口吻、看着你表情僵硬却依旧好看的脸庞,点了点头,几乎快控制不住,那因为心里的甜蜜感受而上扬的嘴角。

我最终还是选择把它留在手上。

我曾想过要不要丢了它、一了百了,到头来仍是舍不得,把这最後的纪念品从我生活中移除。毕竟,在好久以前,关於我们之间的一切,像是日记、或是你曾送我的礼物等等,大多数都被我留在你家了;跟着我到语悠家的手机还有鞋子,也在我存够钱,购买新品之後,被我毅然决然地丢了。

所以,这条手链是我仅有的,唯一一个与你有关的物品了。

对我而言,它就像个证明一样──证明我确实深深爱过一个人,爱了她这麽多年;证明我曾因为心痛而逃到没有她的世界,一度以为我们此生不会再相逢,却又在好多年以後,因为别人的一番话就忍不住和她连络;证明这段感情,不管我爱了她多久,她仍旧给不起我真正想要的,而她所能给我的,到最後,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纪念,仅此而已……

而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这麽告诉自己,也确实这麽相信着,可没想到,这样看似被工作给填满而充实,实则浑浑噩噩的日子,才过了没几天,你就又忽然找上我。

上班时间的我,手机总放在包包里,调成震动模式,很难注意有人连络我。而那天,我才刚下班,收拾好物品,拿出手机便看见几十通的未接来电──是你的号码,我依旧连想都不用想就能认出它来。上班之前还是满格的电量,已经因你多次来电而耗了一大半去。

皱着眉头,我提起包包,走出店门之外,还在回想,以前你曾经这麽急着找过我,以至於打到几十通这种数目吗,你就又打了过来。考虑了一下,停下脚步,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找我有什麽很重要的事吗。」我逼着自己用早已准备好的冷淡语气问着。

电话那头没有反应。

「喂,你有听到吗?」

过了几秒,你微弱的声音才从话筒传出:「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陈念薇,你到底要干嘛。」

「……我有点事想拜托你。」

你又沉默了一会,才终於开口,声音听来那般嘶哑,不禁让我想起几天前那个混乱的梦,和梦里头不停哭泣着的你。怔了一下,本来想讲的那些狠话,顿时忘得一乾二净。

「你……发生什麽事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妈想要见你,我传地址给你可以吗?拜托你了……」

你的语气虚弱,而我注意到,才几句话你就已经说了两次「拜托」,这样的异常让我更加不安。

「好,你传给我。」

电话马上被切断了,过没几秒,你的讯息就传了过来。

看着萤幕上显示的那行地址、那家医院,看着结尾的「加护病房」四个字,我怔了好一会儿。

想起那些你曾说过的话,「我们都不是小孩了,跟父母赌气没必要」、「这东西是保身体健康的,你以後没事尽量不要拔下来」;想起我疑惑地问你,为何阿姨总不在家里,你沉默许久後只回了句「她现在住别的地方」;想起我好奇地试探,问你上班时段那麽少,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什麽,你回了句没干嘛,随即转移话题……

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晃了晃脑袋,我不再多加猜测,赶紧前往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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