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酒楼，一方小桌有两人同坐，一人一身素白衣裳，脸孔端雅英俊，另一人着青色长衫，黑发随意紮在脑後，漫不经心地举杯饮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那人。
虽有打伞，无奈外头雨下得实在太大，那人身上的白衣已被雨水打湿不少，贴在身上，隐约可见他衣下的甚好风光，他偷眼看了周遭荼蘼酒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红着脸、窃笑着往这儿看来，他都替他感到几分不好意思，然而对方只是一个劲儿地看他，无视他人目光。
他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成殊白，你到这儿来做什麽？」青衣男子点了点桌面，「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我……我来陪你喝酒。」成殊白敛下眸子，「你不难找，几处酒楼餐馆都走过一遍就知道了。」
甯青吾闻言挑了挑眉，几处二字听来轻简，然而他这些年来可是大江南北的跑，哪里有美酒就往哪儿去，成殊白要找到他，恐怕也是费了番心思的。
「我可不敢让成师兄陪我喝酒。」甯青吾扫了对方一眼，「师兄要是沾了酒、误了事，我可担当不起。」
成殊白的眼瞳微微震颤。
「青吾，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
「行了，那麽多年的事，过去了就别提了。」甯青吾云淡风轻地说着，「当年的事情……我没放在心上。」
「你没放在心上？」有谁眸色微暗。
「没有。所以你也别觉得歉疚。」他单手为自己再斟了一壶酒，「更何况，那件事情是我有错在先。」
甯青吾迳自饮酒，未察觉成殊白的目光直盯着他搁在桌上的右手。
「你的手，可还会疼？」成殊白轻声问道。
酒壶几乎不可见地晃了一晃，甯青吾稳住心神，瞥向自己从头到尾都未曾挪动的右手，那只手已被断废筋骨，那是他自废武功时所伤的，筋络脉骨坏了，腕部以下完全无法动弹，疼是不会疼了，只是瞅着心底不免觉得有些惆怅，毕竟是只废手。
说起来，他这只手还是为了成殊白坏的，不过他是心甘情愿，也没什麽好说的。
「这都过多少年了？旧伤也早就好了，还疼什麽？」甯青吾换了个话题，「对了，听说你最近当上武华巅的掌门了？武念长那老头终於肯把位子传给你啦？那你现在的名号是什麽？念殊？还是念白呀？」
「我给自己取的名号，是『念吾』。」
甯青吾心弦一颤，垂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眼，沉默。
「我当上武华巅的掌门了，自此以後谁都不会再多说什麽，你当年是因为我才被逐出师门的，我……」成殊白急急地说着，「我想接你回武华巅。」
「我回去做什麽？」甯青吾笑了笑，「被逐出师门的前弟子，我用什麽脸再回去？」
「青吾……」
「再说了，我也没有想着要回去，山上多无聊啊？不若山下有美酒、美人相伴来得有趣。你说是不是呀？成师兄？」
甯青吾有意激他，当初在武华巅的时候，成殊白特别看不惯他好玩的性子，老是以「顽劣」二字骂他。甯青吾想自己如今那顽劣的性子还是没变哪！成殊白总会放弃劝他回武华巅的想法。
然而，甯青吾却万万没想到，他没变，另一人倒是变了不少。
「无妨，武华巅无人会管你，你不必依着修行弟子的规矩来，大可自由来去。」成殊白凝眸望着他，「只要你能在夜半之前归来便行，莫要在外过夜。」
甯青吾稍稍睁大了眼，心里颇为讶异。
奇了怪了，这成殊白何时变得那般大气了？
「还是算了吧！」甯青吾摇了摇头，「反正我是没那个意愿回去的，你就别提了。」
「你为何不愿回武华巅？难道是因为想避着我？」
「不是！」甯青吾忽地有些烦躁，「不同你说了，见着你就心烦。我要走了，你自个儿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等等，外头还下着雨……」
「不劳费心。」甯青吾睨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成掌门还是管好自个儿就行了。」
话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抹青衣身影便消失在楼外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