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说完这话，凝薇便後悔了，她强逼自己推开瑀芊的怀抱。
──她刚刚对瑀芊说了什麽？
「我自己去厕所就好，你快回去吧？不是说许经理还在等你…我们家管理室可以帮忙叫车，你用我们家门口的对讲机打电话给警卫，他就会帮你叫车…」凝薇勉强的站起身子，她要让自己离开瑀芊。
「总经理…」想要扶住凝薇却被她阻挡，瑀芊愕然。
此刻，凝薇多少对今天放任自己喝了那麽多酒的决定感到悔不当初，她撑着身子打开了浴室的灯。「无论如何，瑀芊，今天谢谢你，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可你刚刚明明说…」听到凝薇刚刚对她说的话，一时之间瑀芊怎麽也不愿离开。
「我说我想念你，对，我想念你。」凝薇拧眉，她摀住唇，试着从她自己说过的话找出破绽。「…可是那又如何，我们当年认识又不只是一两天的事，我是想念你，但那是出於对朋友的思念…」
凝薇说着，斩钉截铁。
可话语落下间，她摀住唇的手却是让点点滴滴的水珠给浸湿了。
凝薇错愕，她困惑的摸向自己的脸，当她循着脸的轮廓向上探，指尖在眼角边缘停下，她愣了下，只因她的手里摸到的尽是眼泪。
──原来，她的泪水已经不听话的潸然。
凝薇低头，她慌张的试图抹尽自己的泪滴，面前却有人递上了纸巾。
是瑀芊。
不任她说，瑀芊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伤心，可我不希望你骗自己，如果你感到痛苦，告诉我、告诉我好吗…就像以前一样，不管我们间是什麽关系，我都愿意听你说的。」凝薇抬眼，她听见瑀芊说。
「瑀芊…」握住瑀芊替她擦着眼泪的手腕，凝薇心痛，那疼痛如带刺的藤蔓勒紧她的心头，扎的她心直淌血。「你不需要这样，都是我的错，分手是我提的，你不用像当年一样对我，你这样子做，只会让我内疚而已。」
「可是对我来说，不管我们有没有分手，你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瑀芊摇了摇头，她那倔强的模样，凝薇看过太多太多次…
「但已经不一样了，我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的我深爱着你、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跟你在一起，可是现在…」现在却已经是身不由己。凝薇本想这般说，但当瑀芊那般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发，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温暖她眼角的泪痕时，凝薇发现她说不出口。
她想起第一次对瑀芊心动的那天。
那天，高一的凝薇第一次打算溜出学校翘课。
──原因无它，只因她再也受不了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
不论在家里、在学校，她在亲朋好友的眼里、在同学跟师长的眼里，她沐凝薇就是另一种人，一种必须被期待、但却无法真心对待的人，他们总期待她表现出色、对待她却总是虚与委蛇。
这包袱太沉重，凝薇背的太久了，这次，她终於下定了决心。
去哪里都好，她需要感受自由的空气、需要感受违反规则的快乐。
体育课时，抓准了学校後门没有关上的时间，凝薇趁隙溜出，只是还没走远，却被人硬生生叫住。
『沐同学，你怎麽在这里？』凝薇紧张的停下脚步，她不敢回头望，可那人从她身後走来轻拍她肩，凝薇不得不回头以对。
来人便是瑀芊，她身着便服，跟她同班的凝薇知道她请假一天。
她的印象里，瑀芊似乎因家中经济状况不好，常常得请假去打工。
『我有事想先离开学校。』凝薇逞强，她临时编造了个理由搪塞瑀芊，想转身就走之际，手里的钱包却因紧张而掉到地上。
凝薇见状，她弯腰想捡起，瑀芊却抢先了。
──她想做什麽？想威胁她吗？出於过往的习惯，凝薇下意识的防备着瑀芊。
只是她没想到，瑀芊拿起了钱包，仔细的帮她拍了个乾净，便还给了她。
『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瑀芊坦然的对她说。
『…谢谢，那就好。』并非全然相信瑀芊，凝薇一收好钱包便打算离开。
但瑀芊再次叫住了她。
『沐同学，不，凝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应着她的话，凝薇一度迟疑，但终究停下了脚步。
『你好像总是一个人，如果可以，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吗？』凝薇听见瑀芊说，那短短的话语里，她感受到瑀芊的真心。
往後相处的日子，两人越走越近，只有待在瑀芊身旁，凝薇才能感受到被真心对待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没有要求，也没有条件，於是爱变得单纯不过，她爱她，这样的爱，让沐凝薇愿意为单瑀芊做任何事。
可惜，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除了让瑀芊离开她，她还能为瑀芊做什麽？
此刻，看着瑀芊眼里的深情，凝薇只想让瑀芊离开，让瑀芊回到她认为安全的世界，她不要她的爱情葬送了瑀芊的人生。
她的确是这麽想的。
但纵使如此，凝薇握着瑀芊的手却抓得更紧，酒意模糊了她的理智，那让凝薇害怕、害怕再错过瑀芊一次就是永远。
「不要放开我的手，我会陪着你，跟以前一样。」她听见瑀芊说。「不管你对我到底是什麽样的感情，我都不在乎…」
不愿让瑀芊多说、不愿她这般委屈，还来不及细想，凝薇低头、柔唇轻覆於她──
纵使是一刹那也好，这一刹那凝薇也不想再推开瑀芊…
她好想为她和瑀芊的爱情自私一次。
──但是，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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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晚凝薇选择留下了瑀芊。
她让瑀芊陪着她盥洗、她告诉瑀芊房里睡衣的位置、她在笑闹间让瑀芊帮她换上、她让瑀芊在她的房子里洗了个澡、她让瑀芊睡在她的身侧。
临睡前，舍不得睡下的凝薇，跟瑀芊说起许许多多以前高中时的事，有些她记得、有些瑀芊记得，她们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
唯一没有提的，就是当年分手的那件事，直到临睡前，凝薇才听见瑀芊对她说。
「薇，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你，纵使你离开，我依然很想念你…」
无法想像瑀芊承受了多少，凝薇紧牵着她的手拥她入怀。
抱着瑀芊让凝薇感到安稳，她在那样的安稳里沉睡了，但那样的安稳，却显得虚幻而不真实。
──这一晚，是梦吗？
梦醒时，窗边的阳光锐利的如尖刺般钻入眼底、逼得凝薇张开了眼，宿醉的余劲惹得她头疼，可昨晚的记忆却般鲜明的存在她的脑海。
模糊的意识间，凝薇下意识地伸手往床侧探去，却是虚着，她扑了个空。
──瑀芊呢？
凝薇本能地坐起身，但见那偌大的双人床上确实只有她一人，昨晚那鲜明的记忆因而变调，一瞬间彷佛演变成她的痴心妄想。
凝薇慌张的跑出房门，她眼前所及之处都不见瑀芊的踪迹，似乎再次对她证明她昨晚所见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她拿起搁在一旁充电中的手机，一度犹豫要不要拨电话给瑀芊，但想了想又放下，只因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她又该如何告诉瑀芊？她又为什麽要告诉瑀芊？
犹豫之际，随意滑着手机的她蹙眉，她看见了手机里的来电纪录。
──简佑钧打过好几通电话给她？为什麽？
困惑的她滑向手机里的讯息栏，见简佑均传了封讯息给她。
『凝薇，抱歉，虽然你昨天传了讯息跟我说你的状况，但我还是很担心，今天早上才终於打通你的电话，是你同事瑀芊接的，她告诉我你喝醉了还在休息，那没关系，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下午我再接你去吃饭？』
看着这讯息好一会，凝薇才意识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着抖。
──瑀芊是因为接到简佑钧的电话而离开的吗？简佑钧对她说了什麽？
凝薇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每个问题似乎都提醒着凝薇她对这份感情的无能为力，於是思绪千回百转之间，凝薇按出了瑀芊的号码，一按下通话键却焦虑的立刻挂上了。
看着手机萤幕因中止通话而漆黑，凝薇拿着手机颤抖，豆大的泪珠不自主的落下，点点滴滴敲击着手机屏面。
──谁来告诉她，她到底应该怎麽办才好？
而那碰巧选在这时响起的门铃声，分散了她此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