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耽美】文武紀事 — 第十七章 蠟炬

正文 【耽美】文武紀事 — 第十七章 蠟炬

深受好奇心驱使,文杰然终於鼓起勇气蹲下来查看。方弯下腰来,他便被强大的手劲拉了过去,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向前扑倒,右手掌恰好落在屍身上,正对着其上发紫的掌印。

「你怎麽让我碰屍体!」他有如碰到了滚烫的热锅,惊恐地抽回手。

「啊!沾到血了!」那人身上的血迹还黏糊糊的,太恶心了!

「大小完全吻合,是你的掌印没错,既然这人肩上有你的掌印,那应当是两个人。」武陆林冷眼看着手足无措的李小文,轻扬的唇角彷佛正在嘲笑对方中计了。

「所以,那夜在墙垣上的是一个,夜袭我的与眼前这位又是一个?」文杰然绝望地看着手掌推测。

「应是如此。我想,他们并非阳明弟子,主使者的目的是挑拨离间,让文武系彻底分裂,以削弱阳明派的势力。」

「嗯,他们必然是一伙的,墙垣上的那个黑衣人应是重要人物,他们才会派这个人以死代罪,欲盖弥彰。」两人站起身,互相交换了肯定的眼神。

「看来这人确实是来除掉你的。」

「依我之见,他们起先想杀了身为文系弟子的我,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让人误以为我是派人放书挑衅的主使者。後来夜袭失败,他们转而派死士暗杀,若是成功了,他可以在我死後供出我;若是被抓走了,只要他打死不认,你也会因碧玉牌而怀疑文系;若是被杀了更好,如此便不会有人察觉不对了。」

「你我所见略同。」武陆林稍经踌躇後,低声道:「往後……莫要公开此事。」

文杰然讶然道:「为何?不了了之不就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那两人委实是高手,才得以闯入武系。由此可见,幕後主使的实力极为雄厚。虽然我巴不得与他们正面过招,但我更不能让弟子的安危受到威胁。我们明面上先搁着此事,暗地里再来观察他们接下来的动静。」

「也是,莫要打草惊蛇。」假使阳明弟子打得过又如何?以硬碰硬,最後必然会两败俱伤。

武陆林直视着他,语重心长地开口:「……人心叵测,其深不可计量。」

「少侠,你说话就说话,别老瞧着我看嘛。」文杰然故作不解地傻笑,但求自己的演技不要被识破。

人心叵测,谁又比得过谁?即便钩心斗角并非本意,却也得照着前人布好的棋局走,一旦走错了路,就是万劫不复。

没有城府,休想在这个弹指间灰飞烟灭的江湖上生存下去。

文系厢房。

更深夜静,一丝与夏夜格格不入的阴风窜入房内,惹得烛火摇摆不定,忽明忽暗,将熄未熄。

房门不知是为了迎接何人而大方敞开,男子孤身坐在刻满纵横线条的棋桌前,就着微弱火光拿起黑子,在棋盘上走了一步。良久,他又落下一枚白子,封闭了自己方才走过的路。

那人再度抬手,手臂於半空中顿了顿,随即一翻手腕,将捏在指腹的黑子朝面前纸屏风弹去,刺出了一个小洞。以内力送出黑子後,却不闻硬物相击的声响,似是击中软物後才落地。

「你不过来,是要我过去?」肖攸砚抬眼望去,视线热烈得彷佛能在屏风上凿穿两个洞。

「你都定了我的身,还问什麽?」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传来。

「不好好养伤,半夜跑来文系作甚?这是挂念着我,还是任务失败回不去了,想寻个靠山?」肖攸砚绕过屏风,双眸在触及那漆黑如夜的身影时暗了一瞬。

一个蒙面男子正如石像般立在身前。

「怎的不说话了?」肖攸砚走上前,抬起了那人的下颔。

「肖攸砚,我要走了。」

肖攸砚佯作未闻,抚上那人被面巾蒙蔽住的面庞,漫不经心道:「文师弟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此刻,这死人却在死死瞪着我。」

「这套夜行衣当真适合你,不过,这张面皮可不讨喜了。」话音刚落,他便拉下那人的面巾,伸手探向他的耳後,狠心将尚未修剪的指甲往肉中一刺,换得身前之人一声压抑的痛吟,又在那泛着鲜血的伤处抓了几把,抓到一块奇异的突起,使劲撕扯下来。

轻薄精致的人皮面具脱落,平凡的市井小民脸立时变成了挺拔的俊容。

纵然明白这易容紧贴着真皮,须用特殊药水才可除去,肖攸砚却也等不了片刻。不顾伤及那人的皮肉,只为快些见到那许久不见的面容。

「肖攸砚,我要走了。」还是那句清冷如寒夜般的话,直直袭入听者的心头,无情地翻搅,冻结了那颗方寸中仅存的最後一滴热血,亦掐灭了两人之间的最後一线曙光。

「哦?上回你也是这麽说的。」

「先把穴道解了。」

肖攸砚却佯作未闻,将无法动弹的他打横抱起。

「喂!」被人重重摔在床头上,牵动了左肩的伤口,那人拧起眉咆哮一声:「你聋了不成?」

肖攸砚坐上床沿,状似怜悯地开口:「中了弑魂一枪的滋味如何?」

那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阴鸷骂道:「不用你多嘴!」

肖攸砚怒道:「林清澈!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损人性命吗?又为何再对文师弟下手?缘何找人咬舌自尽替罪?」

「找不找人代罪不是我能决定的!」

肖攸砚轻笑一声:「果然是你。」

望着那抹淡笑,林清澈惊觉自己中了计,原来方才是在套话。

与文杰然谈话後,肖攸砚本已猜出蒙面人的身分。後来又经由掌门得知武系被放火、蒙面人被抓後自尽的消息,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怎麽也不敢相信这人会傻傻地送死,更何况依他的猜测,林清澈在「他们」之中的地位并不低,想来必定是他的同夥成了替死鬼。

「武陆林抓错了人,小生却抓对人了,那拷问就由我来吧。」

「呵,想得倒容易。」

肖攸砚走下床,幽幽说道:「几个月前,你采药一去不返,害小生魂不守舍,食不下咽。可如今你又没死,平白伤了我的心。礼尚往来,先前你所带给我的苦痛,今日当以同等的苦痛来偿。」

闻言,林清澈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揪成一团,刺痛难耐,道不清是何种情味。他情不自禁道:「你……当真伤了心?」

平躺在床上,无法看到肖攸砚的身影。哐当一声,似有某件器具落到了床头。随後,肖攸砚坐回床沿,将林清澈的上衣脱下,露出左肩上层层紧缚的绷带,又让他翻过身,背朝上趴着。

被人定身,林清澈只得杀气腾腾地质问:「你要作甚?啊──」背上猛然传来炽热的烧灼,烫得他招架不住,如岩浆般的液体自後腰滚落,蜿蜒爬过紧致的肌肉,所至之处,无不留下鲜明的红痕,蒙上一层病态的妖异美。

「泪珠已落,情思方尽。」肖攸砚手持烛台,看似平静地笑着,眼底却是疯狂毕露。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

林清澈不堪受辱,恨恨地骂道:「拷问拷问,只拷不问,这是何意?」

「小生的问题始终如一,究竟是何人派你来阳明当细作的?」

林清澈嗤笑一声,「好吧,你非要卷入其中,往後也怪不得我。听好了,我们可是令全江湖闻风丧胆的刹华教。」

「魔教?」肖攸砚皱眉寻思,「阳明派可曾惹着你们了?」

林清澈咬牙切齿道:「你不妨去找你天天挂在嘴边尊崇的长辈们讨教一番。我就奉劝一句,趁本教灭了阳明派之前,你赶紧离山避一避,说不准还能保住一命。」

「我这条命正是掌门所救,怎能忘恩负义,一走了之?」

林清澈讥笑一声,「你不也护着我,姑息养奸?现在怎麽装起好徒儿了?罢了,我管不着你,你也别管我了。」

良久的沉默。

「这次我是真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嗯,你走吧。」

想不到,他并没有要挽留自己的意思,「喂,你怎……」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骤然一黑,意识渐蒙。

在点了他睡穴之後,肖攸砚拿起湿布,面色木然地为他擦拭背上已然凝固的蜡油,再为他换上白净的阳明派弟子服,一如记忆中,那个刚拜入文系,有些调皮却又真诚可爱的少年。

真诚?都是装的。

就在一年前,这人出手在文杰然杯里下毒之时,他便知道他俩注定要走上殊途。既知林清澈身分有疑,他又为何还要深陷其中,甚至与之发展到那一步?

那日发现他采药未归时,即便心知这人兴许是达成任务後离去了,他还是止不住内心不安,辗转反侧,甚至要靠着药物才能入睡。

「你走吧。」肖攸砚拿出药包,配着水服下。

林清澈,已然死去。

那个傻乎乎的小师弟早已不再,就当自己从未发现他来过此处。

下回若再见到他,定然将他视为该死的细作,不再心软。

一觉醒来,看看身侧空无一人的床榻,又是无尽的空虚。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棋局?没想到,身为棋道翘楚的他会输得一败涂地。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故人影,昔日情,竟是从未触及。

寅时方至,晨光未临,众生犹在酣睡,阳明山脚下的一栋废弃屋舍里却反常地透着火光。

屋外爬满了藤蔓,屋内凌乱地摆着老旧残破的家具,桌椅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只有中央的一方地立着一把乾净的椅子,上头正坐着一名青衣少年。

「鹬蚌相争啊渔翁得利哟,老鹬想吃那蚌哟,蚌不给吃反被夹哟……」少年背着门欢快地晃着双腿,随口轻声唱着。明亮轻盈的少年音本应悦耳动人,却因那阴阳怪气的音调显得莫名阴森。

「渔翁提那鱼叉来嘿,戳死那鹬扒开那蚌,啊!」少年猛地倒过头来,对门翻着白眼。

「大呼小叫作甚。」林清澈步入小屋,全然没被装吊死鬼的少年唬住。

少年道:「唔,谁让你这阵子的行动吓着我了。」

「与你何干。」

少年一改无辜神情,冷着脸厉声道:「什麽叫与我何干?你可知,杀了文杰然就是杀了你全家!那人要你挑拨文武两系,时候到了便活捉人,没要你杀了他!细作当不好就算了,还被个书生拐上床,要不要脸了?」

「放肆!」林清澈一个箭步上前,掐住青衫少年惨白的颈项。

少年忽然猖狂地大笑起来。

林清澈松开手,冷眼看着那名少年一面擦着眼角的泪水,一面大笑道:「果然是嫉妒姓肖的和姓文的感情好吧?教主堕落至此,刹华教迟早要完,哈哈哈,我的好兄长啊……你就是那能被鹬蚌合力搞死的渔翁。横竖你也伤不了武陆林,就先安分养伤吧。」

「青衫鬼,你彻底疯了不成?最好给我老实点。」

青衫鬼嘻嘻笑道:「属下自有分寸,教主不必担心,还望您能明白,那人疯起来才叫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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