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红烛燃，今又红烛起。
可笑的是，重被赶着缝制的喜服，看来是讽刺。
「上一回还没来得及撕下的囍字，又剪新的贴上了。」顾昔繁看着满园满屋的红。
顾芙遥撕下一张囍，揉碎丢在地上。
「何必呢？横竖也是白忙一场，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我，要跟你道歉。」顾昔繁手心一展，掌上是那条熟悉的坠链。「是我拿走了你的熊牙链。」
顾芙遥只是看着他，眼中没有太大的起伏。
「我想一定是有人拿去，但没有想到是你。为什麽？」
「我有需要。」他垂了头，淡淡说了句。「对不起。」
「哥，你有心上人了？」顾芙遥将好不容易回到她手上的熊牙链收起。
顾昔繁大方的点点头。
「链子到了手，你真的要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等你要离开这个世界前，才让人把链子托给紫？」
「你要能说服爷爷不让我成亲，我愿意现在就去雾西山上。」不可能的事情终究还是不可能。「我跟紫说了，将来他若忘了我，就忘了吧！他的生命很长很长，我只会是他记忆里小小的一段。」
「那婚礼……你还走吗？」
「当然走。倘若走不了，你替我送熊牙链上雾西山。」
「你……」这样的暗喻，要是以前他定会责骂她的。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怎要对她才是最好。他晓得那只紫狐已经是她的生命，再也抹去不了。「我没有能力，也没有灵眼，上不了雾西山的。」
顾芙遥不在意，只是笑。
「那就算了，到时後熊牙链就送你。」
顾昔繁沉默的看着她。紫离开後，她就像是被剥落了一大块，好似再也没有事情可以令她在乎。真心的笑容没有了，眼底的神采幻灭了。这一次比上一回糟，只因为她明白了她的情感，沦陷後就收不回。
顾芙遥开了窗户，将桌上布置的红烛一支支地扔出去。
「扔了也没用，会再摆上的。」
「再摆上我就再扔。」她忽然看着他，「哥，离初七还有几日？」
「十日。你怎麽了？」顾昔繁看着她的脸色好似不大对劲，眉头微蹙。「你不舒服？」
「我没事。」
只是突然间心头乱跳，慌乱的不可自持。顾芙遥稳下呼吸，摇摇头没将她心里的感觉说出。自从紫离开後，她老是心乱如麻。但她想，只是自己太想念他，脑中挂记着，所以不能放心才有心神未宁的不安。「我心情难免不好而且累了，今日我早些休息好了。哥，你安心，我没事的。」
顾昔繁也是担忧，但是不好明白说出。
「那你答应我，如果要离开顾府，一定要让我知道。」
「好。」顾芙遥看着他走出，掩上了门。
一炷香後她熄了灯，开了窗户想让月光映照进来。看了半天才想起，日子近朔云又重，夜空里连繁星也不见。
孤单单的天空是深色的暗，无尽的空。
顾芙遥叹息，何时自己是这样的没出息？看不见未来就像灭了世界？
只是这股她心底消不去的不宁是什麽？她在担心着什麽？
现在，紫应该在雾西山上吧！
心烦意乱的，她解了衣倒在被褥上，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被梦吞噬。
§§§
日子转回到那日，紫一步一步远离了顾芙遥所在的小城。
云很淡，风很轻，城外的郊道上被夕阳染红，一只只归巢的鸟儿飞跃过空中，渲染着天空中一点一点的黑。
缓缓的竟有人声飘出，枯乾沙哑。
「我心想奇了，雾西山、月南山，怎麽都没有心月狐的身影？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有顾家所在的城镇内。真是让人始料所未及。」
林道间忽然现出了一行人，立在紫眼前不远处，是那样的突然，像是凭空出现般。
紫的警戒心起。「你们是谁？」
「他们，是来收服你这狐妖的法师！」黄之撰自一旁树後走出，瞳孔中冒着熊熊火焰。「你不是逃上了山，为何会在顾府之城外出现？你安的是什麽心？还想染指我未婚妻对她下手？你这不要脸的妖孽！」
「芙遥喜欢的是我，不是你。她不会嫁给你的！」紫诚实说道。
「好了！」邵师豫扬起了手，「我收了狐妖，你不就可以与那顾家小姐高枕无忧、欢喜迎娶进门？」
对着紫，他偏着头一张彷若橘皮的皱脸赞赏道：「修练了两千年的元神竟是这样美？真是与再生花开一样，千百年难得见。其实你的法术已经很高，但是谁让你运气不好，先是碰上了天下第一的收妖道人，而现在元神大伤之际，又碰上了我？」
一阵阵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席卷了紫的全身，这种感觉就像是遇见了上回的南海道人一般。
身形一变，紫如飞箭跃出，急冲奔驰……
一团腥黑的气息竟以更快的速度超越他，一个回转朝他袭来。紫胸前一滞，闪避不及让他一撞，向反方向被击飞。这一掌劲极大极狠，直到紫色将一棵大树拦腰撞断才止了他的飞势。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阵黑雾，全身气血狂乱奔腾，胸臆间的剧烈疼痛让他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鲜红的血在地上绽成一朵接着一朵瑰艳的血花。
法师邵师豫抑下了浑身的黑气走到紫身边蹲下，伸指抹了紫嘴边的鲜血放进自己嘴里咋咋吸吮，然後以舍不得的口气说道：「何必呢？你也逃不了，乖乖束手就缚，可以少你几分痛苦。」
「你休想……」
紫伸腿一踢踹翻了邵师豫，然後用尽力气施术狂奔。
只是他快黑影比他更快，就在他眼还没来及眨下时，再一次的被邵师豫击中。这一回他栽倒在地时，已经筋骨挫乱痛的快要失去知觉。
「雾西山上的再生花要开还要等上好一阵子，拿你纯净元神修练进我身，不知道可以让我的法术再上几层楼？幸好你不杀生见血，要不然可是会大大打了折。」邵师豫用力拉起了紫的头发看着他满面的血，「你倒是幻了一副好模样，难怪我师弟南海道人的孙女也会被你迷惑。」
紫已经连话也说不出，喘着气，紫色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把那个拿过来。」
邵师豫对着已经大步赶来的七名弟子与黄之撰说道。
一名弟子驾着马，马匹後拖着车板，车板上是半人高的大铁笼。
紫眼瞳里泛着惊恐，他的话音颤抖好不容易将声音挤出：「不可以……我是人……你不能把我关进去……」
「你是人？一只狐妖说自己是人？这可是我听过最有趣的笑话了！」黄之撰开了铁笼门，嘴角勾勒出残忍的笑意。「要不是法师说要把你活生生的带回西域去，我现在就想把你千刀万剐！」
邵师豫看了看紫对黄之撰说道：
「小心点别弄死他，你先找个处所将他安置，等初七的好日子过了，我再带着他回西域去。」
「多谢法师。」黄之撰蹲在紫的身边，笑吟吟的道：「下月初七的那一天，就是我跟顾芙遥成亲的日子！我也会，请你喝杯喜酒的。」
然後很满意的看着紫狐眼底浮现一抹不敢置信的伤痛与无能为力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