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薰是在凌晨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醒的。
她从傍晚开始就被反锁在自己的卧室，不哭不闹，因为她知道那一点意义也没有，但也始终无法忽略心底的慌张与担忧，如虫啮咬一般挥之不去的感受逼得她快疯掉，於是她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一会趴在桌子上，一会倒在床上，在灯光下注视自己的手心，望着上面还残有着的一丝血迹，纤细的身子便不住地发颤，呼吸微喘，一颗心彻底静不下来了。
最後，她选择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坐上冰冷的地面，头轻轻靠在门上，静静等待外面传来的任何动静，身心俱疲。
铃声是在她坐在门边很久後才响起，猝不及防就粗暴地撕碎房内的宁静，正点着头打瞌睡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个半死。
起初韩薰还有些愣神，下一秒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她慌慌张张就想站起身子趴到门上，起得太急脑子一热还差点晕倒。
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敛下眼，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注意到响得正欢的手机。
韩薰走了过去，身体因姿势不良的久坐而发酸，她揉着脖子，低眸就看见手机上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
这人也不管现在几点，一打就是夺命连环抠，像认识她一样。
韩薰将手机接起，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对面焦急的嗓音响起。
「小薰？是小薰吗？」
「泽恺哥？」
对方像没听见似地，只顾着自己说话，「你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韩被送进了哪家医院？」
韩薰的心紧了一下，细长的手用力攥紧手机，指尖立刻泛白，「医院？杰礼怎麽了？」
「我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详细情况我不清楚，但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好像浑身是血，没了意识，但你不是在他身边麽？怎麽……喂？喂？」
程泽恺对着电话呼喊，一连喂了个好几声都没人搭理，这才发觉韩薰并不知情。
闻言，韩薰的手抖了一下，手机从她掌心滑落，撞击地面的冲击让萤幕瞬间出现裂痕，通话还没结束，依稀还能听见程泽恺焦急的吼声。
韩薰没有理会，恐惧转瞬就将她灭顶，耳朵忽地一阵鸣响，脑袋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精致的小脸刹那间白的可怕，牙齿都在发颤，长睫也掩盖不住她的恐慌。
下一秒，她发疯似地冲撞卧房的门，坚硬的木板撞在她纤细的身子让她痛到嘴唇一片惨白，她不顾疼痛抬手就往门砸，一下一下，手指被划破也没停止，越敲越用力，越敲越心慌。
「妈！妈！你开门，开门啊！」韩薰吼得撕心肺裂，急得她快抓狂，「开门，你开门……」
贺芷慌慌张张赶了过来，将手上的东西焦急一扔，才刚靠近韩薰的卧房，就听见女儿的鸣呜，那一声声落在门上的撞击像重重打在她的心上，令她心痛得不知所措。
她赶紧将房门打开，就见韩薰如猛兽出闸般扑向她，望着女儿简直恶到极点的脸色，她的心脏猛地收紧，脸色也跟着难看下来。
她想，韩薰这是知道了。
「杰礼呢？」韩薰冲出来抓住自己母亲的手臂，劈头就问。「告诉我，杰礼呢？」
韩薰朝身旁望了一眼，瞥见一件沾满血迹的外套，那是韩杰礼的。
贺芷抿了抿唇，难受地闭上眼，没注意到女儿的视线，「你都知道了不是麽？」
闻言，韩薰愤怒地吼出来，「你们怎麽可以这样？爸怎麽可以这样？」
「小薰，你冷静点……」见她气不打一处来，贺芷连忙安抚。
「你为什麽还在这里……」话说到一半，韩薰看着自己的妈妈向後退了两步，边说边摇头，「算了，我自己去陪他。」
语毕，她绕过贺芷直往门外跑。
「小薰，你要干什……你怎麽了？」
才跑不到两步，一股莫名的恶心感涌上，韩薰伸手摀住嘴巴，下意识就往浴室跑。
贺芷见状，急忙跟了上来，就见韩薰两手按在洗脸台上呕吐，她愕然，美丽的脸刹那间煞白一片。
她忽然觉得自脑中闪逝的念头太过荒唐。
韩薰痛苦地呕着，到最後吐出来的只剩下胃酸，头靠在墙上缓了一会，便掬起一把水洗脸漱口，她缓慢地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脸色苍白像鬼一样的自己，长发有几分凌乱，嘴角还噙着一株水滴，目光猛然一凛，她这才瞥见就站在她身後的母亲。
「你上次月经什麽时候来的？」贺芷瞪着自己的女儿，忽然问道，语气不像疑问，而是证明。
她太知道韩薰有多麽不善谎言，像这种面对面的质问，女儿的直率必定会成为出卖自己的破绽。
「我――」
果不其然，话到了韩薰嘴边却硬生生止住了。
「你怀孕了？」贺芷震惊地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问出来的。
「没有。」韩薰否认，别开视线。
贺芷上前一把就攥住韩薰的胳膊，连拖带拉地将她弄出浴室，「检查！你现在立刻到医院去做检查！」
检查。韩薰早就偷偷到医院做过检查了。她一开始频繁反胃的时候还没有这个认知，一直到严婷雨一语道破事实，她才猛然意识过来，那一晚，他们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
其实她可以吃事後避孕药的，但她没有。这麽一想，或许早在那时的犹豫不决中，她就已经下了决定。
韩薰死命抵抗，其实她从没看过自己的妈妈这麽愤怒，她也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了多久，只是她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戳破。她抬眸，望见贺芷脸上的火和固执，顿时涌上一股愤懑，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巴掌大的脸通红一片，手臂被扯出红痕，终於她忍不住，朝着贺芷吼出声来。
「妈！你宁愿在这里跟我耗时间，也不愿意去医院看他？」
闻言，贺芷僵住身子，随即扭过头来瞪向韩薰。「他做了这些事，难不成我还不能生气了？现在你还怀孕了！我没冲去医院赏他一巴掌已经是――」
话才说到一半，她就罪恶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韩薰当她是心虚，趁着她松懈时一把甩开她的手。「好，那为什麽不把我也打进医院？怎麽，在你和爸眼里我还是被强迫的？」
贺芷美丽的眸子闪过一抹哀伤，「那是你的梦想！难不成你能说放就放？」
「与其说是我的梦想，不如说是妈的梦想吧。」韩薰开口，轻柔的声线透着毫不掩饰的冷漠。
贺芷愣愣地望向她，有片刻的恍然。
「妈，」顿了半晌，韩薰才继续说，「其实我跟他不是亲兄妹吧。」
这句话，她想问出口很久了。
闻言，贺芷的脸惨白一片。「你说什麽？」
「这是事实吧。」韩薰敛下眼，边说边从贺芷身旁走过，「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你就没理由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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