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负责剿灭境内叛党的左扬花的时间比预计的少了许多,率兵赶至边疆支援的他意外与异族的偷袭部队相遇,因此才受了毒伤。
看着左扬逐渐发黑溃烂的伤口,莫灯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耽搁了,先不论这种毒本身就阴狠无比,左扬长年累月征战的旧伤更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昨日在摸索解毒配方时她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多亏之前有过的游历经验,她识得不少关於异域的药物,这种毒虽然狠戾,终究是人为调配的制品,既然有制毒的方子,一定就有解毒的配方。
将桌案上的药品跟毒物分门装好,莫灯整理出一只背在肩上的药箱,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解毒最重要的一味药生长在邻近边疆界线的雪山上,保存非常不易,倒不如直接在那里把解药完成再带下山。
她领了自己饲养的飞隼,交代了几项需要留意的事情就毅然决然地踏上路程,那怕是多耽搁一刻钟,都无法保证左扬能平安无事。
虽时值严冬,令人庆幸的是雪山上的风雪还未到无法穿越的地步,可也因为不浅的积雪以致於地面的植被都遭覆盖,搜寻起来特别困难。
她要寻找的一种近乎透明的巴掌大花朵,名唤冰心,此花异常怕热,只能生长在有雪的地方,花蕊含有剧毒,仅需要一点便能使人致命,但也正是因为其阴寒至极的毒能与烧心灼身的异毒相克,莫灯才会猜测此毒应是解药配方。
莫灯在半山腰处放慢脚步,风雪渐止,她闻到一股清雅沁鼻的芳香。
看来应该就在附近没有错……她思索着。
身边的隼忽然发出一声啼啸,莫灯转头一看,发现了几步之外的山壁开了几株的冰心,当下随即脚踏轻功飞身取花。
小心翼翼的取下美丽璀璨的花朵以後,莫灯赶紧前往先前发现的小山洞,山洞里头没有照明,她拿出点备好的油灯,用内力催化已经结冻的灯油,手脚极轻的把花朵先浸泡在装了白雪的陶盆之中。
拿出预先写好的方子,她没有多犹豫的开始调制解药,而外头的天色渐暗,风雪又起。
「总算……成功了。」
看着转为澄澈的毒水,莫灯几乎要喜极而泣,往外一望才发现夜色已被撕裂了一口,露出光芒璀璨的洁白。
小雪下了一夜,她所待的山洞也积起了半个人高的雪墙,跨出山洞时,莫灯发现下山的路被白雪覆盖了六、七成,若轻易使用轻功赶路,又怕惊扰到附近戒备的异族军队。
沉吟片刻,莫灯将怀中的解药分成两小瓶,其中一份附上了短笺,内容写道:解药先给左将军及症状最重的几人服下,另外的人等我回来。
将水晶小瓶及信笺绑在十分有灵性的飞隼身上,她拍着飞隼的小脑袋轻声说道:「靠你了,小心点,去吧。」
扬首轻啸,一抹浅棕色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莫灯的眼中。
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谨慎小心的在山林中移动,估算着下山需要的时间不长,大约傍晚她就能赶回营区。
忽然,脚下的大地一阵极大的晃动,将周遭林木的积雪都给震落一地。
莫灯眼神一滞,随即意会过来眼前即将发生的状况,转头一看,果然。
她运气不好。
碰上了山崩。
左扬服下解药以後又昏睡了几个小时,悠悠转醒时已经邻近日落时分。
刘军医看见左扬苏醒,高兴得老泪纵横,跳起来就冲营帐外面喊:「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几名亲信听到以後也顾不得其他状况就直接掀帘入内,几个人都红了眼眶,一时之间整个军营都闹哄哄的。
不知道自己昏睡多时的左扬艰难的开了金口:「吵死了……」
努力运转自己糊成一片的脑袋,左扬依稀想起自己似乎遗忘的一些重要片段。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莫灯……对!莫灯姑娘呢?」左扬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位下属,力道之大几乎要抓掉对方的配甲。
「这哪像是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倒楣下属咕哝着喊来外头的万花医者,身穿紫色衣裳的万花姑娘看到左扬充满朝气的样子也十分诧异。
递上莫灯留下的字条,万花弟子浅浅一笑:「师姐一向是最可靠的,这麽难解的毒都配出方子了。」
左扬抬头询问:「现在是甚麽时刻?」
刘军医回道:「约莫是酉时。」
抓着那张短笺,左扬的神色并没有放松,一股不安萦绕在他的心中,不知所起、不明所终。
他转朝下属们交代道:「要随时留意莫灯姑娘的动向,再过两刻钟,人还没回来的话马上来报,明白吗?」
「是!」
结果,莫灯并没有回来。
左扬感觉自己的身子瞬间凉透,他撑起身子想往营帐外走去,被刘军医跟几名士兵拦住。
「将军!您疯了吗?」刘军医急喊,他扯着左扬的手臂想拉住对方,无奈左扬的力气极大,只靠他一人根本拉不住。
「将军,万万不可啊!」几名守门兵士听闻动静赶紧入内加入阻挡的行列,一人一边挡着门口不让左扬轻易出去。
左扬神色严厉,环视几人,开口道:「身在军营就必须听我号令,现在,你们都退下!」
「将军!」众人齐喊,深怕将军真的拖着病体冒雪找人。
原先驻守的将军赶来,伸手就朝左扬的脸上招呼一块桃木军符。
「左扬,你清醒点!」
木制的军符掉在地上方出沉重的声响,左扬被砸的额角马上浮现红肿。
他睁睁地看着军符,想起了自己的身分。
「异族未清、战争未止!现在还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你清醒点!」
将军厉声喊道,看着一脸呆滞的左扬,心里也难受。
若不是急着赶来协助他,怎麽会错过了他捎去的消息,以至於身中敌军此等阴招?
「我……我……咳…咳咳……」左扬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随即吐一口乌黑的血。
「将军!」刘军医吓得不轻,赶紧将左扬扶到榻上。
一时之间大家都慌了手脚,一名下属赶紧冲出营帐要找万花医者来问问左扬的状况,却差点撞上了另一名同样疾走的女子。
女子对他欠身点头,随即快步走入营帐。
小士兵愣在原地,回想着女子那张十分熟悉的面容。
看来,将军不需要找大夫了……
左扬克制不住的在榻上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看的身边呆立的几人惊恐万分。
「这……不是说毒解的吗?」
「对啊……将军这样子怎麽都不像好了的样子啊!」
听闻有人进入营帐的动静,以为是请来了万花的子的刘军医第一时间起身迎上前,见到来人,一时之间又惊讶又高兴,反而愣在原地。
「失礼了。」莫灯沉稳温柔的嗓音传来,左扬摀着嘴转头一看,果然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
莫灯的视线从地上的污血移到他脸上,安抚般的浅浅一笑後,环视众人,带着几分虚弱开口道:「将军这是吐出毒血,代表中毒之症已经尽解,各位可以放心了。」
刘军医闻言後大喜过望,也多了几分闲情打量起这万花姑娘与左扬大将军之间几分不寻常的情愫。
「这是其他解药,数量应该足够,烦请刘军医代为帮中毒的军士们解毒。」莫灯从怀里拿出水晶小瓶交给刘军医,挡在衣袖下的手臂隐隐作痛,她必须尽量维持自己镇定安好的模样。
刘军医谨慎的接过,连声称谢,老练精明的他一边招呼着助手一边把营帐内的人都喊出去,留给左扬跟莫灯独处的时间。
一时之间闹哄哄的军营内又剩下两人,莫灯缓步走向左扬,带着担忧的眸子在左扬的脸上打量,确认对方只是尚未恢复元气後,表情放松许多。
她不避讳地坐在他的边上,轻声道:「抬手,把脉。」
左扬乖巧的递上自己的手,眼神却一瞬都没有离开过莫灯。
垂眼凝神片刻後,莫灯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这个解毒方子十分完美,余毒尽除。
「毒全解了,你安心休养。」她抬首望他,却意外望进对方如深潭般的双眼,不由得有些脸上发热,想放开搭脉的手,却被一把纂住。
「咳,将军自重。」她局促的低喊。
「你就当是在医人,测测我的体温。」左扬话说的似在笑闹,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莫灯眨了眨眼,这才意会过来:「你这是……在生气?」
看着左扬跟平常完全不同的压迫气场,莫灯实在想不透自己哪里惹到他。
左扬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吓人,赶紧收敛神色,低低的开口:「不是生气,是心疼好吗?」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伤了吧?」左扬指了指莫灯藏在衣袖里的手臂,眼中尽是不舍,「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但怎麽把自己伤成这样?」
莫灯尴尬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当时情况太危及,她只能先用手护住自己的头,没想到会伤到左手的筋骨,现在还不太能抬手。
「你……怎麽看出来的呀?」
「这都看不出来,就白喜欢你了好吗?」左扬有些没形象的哼了一声,忽略眼前脸一下刷红的莫灯,继续说道:「你刚刚的姿势不太自然,从怀里取药的时候左手就垂在那,以为用袖子挡着我瞧不出来?」
「啊……是这样。」
被直接的告白弄得非常脸热的莫灯心不在焉的应了句,感觉自己现在的思考有点迟缓。
「莫灯啊……你别怪我老嘴上说这些,我是真怕自己哪天来不及跟你说。」左扬有些无奈的笑着,眼神非常温柔,另一手抚着她微微凌乱的长发。
「刚知道你过了时辰还没回来,我是真的要担心疯了」
「你能回来,我真的很感激。」
左扬轻手轻脚的将莫灯拥入怀中,闭着眼,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中。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发现怀中人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莫灯靠在左扬的怀里睡着了。
「……这……老子这麽温情的告白时光都能睡?」
左扬又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睡吧睡吧,都累成甚麽样了。」
应该在睡梦中的莫灯偷偷勾起一抹笑,很坦然的随着睡意袭来,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