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半亮了,薄暮迷蒙,昨晚还糜烂不堪的夜都市竟有种宁静的安详。
停满各式船只的码头边站了一个少年,红色头发、银灰眼睛,嘴角若有似无的斜斜勾着,再加上一身明显价值不斐的黑西装,绝对能名列女性最想嫁的前五名。
前提是他能一辈子都别开口说话。
「小伊~~~你怎麽可以放人家鸽子呢~~★」
电话那头的人则是反差极大的平静无波,「有工作。」
「是提诺家的吗?」少年吹了声口哨,「隔岸还看得到烟呢,真是轰轰烈烈~」
伊尔迷默了一下,「那不是我做的。」
「嗯?放火烧房子的确不像你的风格。」少年顿了顿,「那会是谁呢~」
「不知道。」
「喔~真是好奇~」能紧接着揍敌客的後脚来到,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是嗅到血腥气的虎豹,还是要把人分食乾净的豺狼?
抑或是要将人救出这险象环生中的正义使者?
哈。
他因为这个不可能的假设兀自笑了起来。
「不说了,我在忙。」吵、烦人。
「还没解决?」因为震惊少年忘了在句尾加上他惯有的音调起伏,「真是意外…对手很厉害吗?」随即是象徵变态的兴奋怪笑,「我可以免费帮忙喔~」
「他只是逃跑了。」
「能在你们手底下逃跑也很不容易呀~」何况连揍敌客的当家席巴都出马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帮他逃跑的人已经死了。」
「我怎麽觉得小伊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失望呢?」
「她能力很特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能力。
「嗯~真想看呀~小伊中意的特别果实…」
左後方的巷子传来几道脚步声,五个人,男的,武力值是可以吓哭小孩的混混级别,连练手都不配。
他对压倒性的杀戮没有兴趣,他享受的是拼死搏斗的过程,但身心都已经为伊尔谜调整到战斗状态的某变态现在很无聊。
所以红发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堵住巷口。
「你谁呀你!」
「大少爷是想管闲事吗?」
「现在把钱交出来就好心不跟你计较!」
红发男子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无趣的叹了一声,瞬间他们就像被猫咬住的老鼠,各个承受不住的按着心脏瘫软在地。
果然还是很无趣,他想。
抬手用几张扑克牌结束令人厌烦的求饶声,然後才注意到蜷缩在角落的娇小身影。
「听起来你也在忙。」电话另一头静静听着这场为期不到五秒的打斗声。
「嗯?已经解决了~」少年颇有兴致的打量自己首次当英雄救下的人。
是个女孩,黑发盖面,白皙的纱裙和小脚滚满污泥,而且还全身湿答答的很可怜的样子。
「你什麽时候会来,一个人去天空竞技场很无聊的~~」
「我弟弟过几天会去。」伊尔谜毫无愧疚地把自家人推进火坑。
「弟弟?强吗?」他拉高了一点音量,女孩一直埋在膝间的头也动了一下。
「还不会念。」
「喔~不介意我跟他玩玩吧。」
女孩愣愣仰起脸,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对粉嫩的唇,褪成淡淡的樱色更惹人怜爱,虽然看不到眼睛却能感受到她困惑的视线。
「别死就好。」跟西索决斗对奇犽也有帮助,他现在傲气太重,需要有人去挫一挫。
「那是自然~」
小身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刚迈开第一步她就绊到屍体跌了一跤。
「喔呀」又站起来了。
「怎麽了?」
「没事,看到一个挺有趣的小动物。」又跌倒了。
只是巷尾到巷口的距离,她却跌跌撞撞了数十回,又一次噗通一声摔在水坑上,却在他以为她已经昏厥的时候又重新爬了起来。
少年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致,或许这只小动物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软弱没用。
一只手像抓鸡仔一样揪起她的後领,正常人受到这样的待遇多少都应该反抗一下,但女孩只是静静垂着被泥糊了一片的小脸,好像连双脚踩不到地都没有自觉。
「你叫什麽名字?」
「……」
「就小苹果吧如何?」
「……」
「是吗?你也觉得很好听啊~」
「……」
「小苹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
「无家可归吗?真是可怜~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
「跟我走吧★」
不知是因男人的语调还是清晨的海风,女孩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
「小苹果很冷吗?」少年十分绅士的脱下外套把她包紧,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抱好。
女孩很轻,而且身上一直有股很吸引人的清香,只是沾满泥水被掩盖了一些。
「怎麽样啊小伊,我哄孩子的技术很好吧~」
「是诱拐孩子的技术。」
「那我们天空竞技场见吧,我要带小苹果回去洗澡了~」
「……」伊尔迷毅然决然挂上电话,就当自己从没有过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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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洗好了吗?赛儿。」侠客敲敲门,然後就听到带着水花的脚步声,女孩刷的一下拉开纸门。
原本近乎透明的白嫩肌肤被热气熨得通红,小脸涂了果酱一样粉扑扑的十分可爱,她眨眨水润的蓝眼睛,因水气而更加分明的纤长睫毛像能刮到他心坎里,软软痒痒的。
「要走了?」有点失望。
「…赛儿你先穿上衣服。」惨了,要被玛奇干掉了要被飞坦干掉了,还可能会被团长用不知命的能力救活然後在轮回着干掉好几次。
最糟糕的是自己竟毫无怨言有种此生圆满的感觉…
「真的要走了?」显然身外之物完全不在赛莲的重点里。
「赛儿还想留下来吗?」侠客半弯着腰,努力让视线只定格在女孩的脖颈以上。
「可以吗?」不说想或不想,而是以不添麻烦为优先考量,如此小心翼翼的乖巧询问让侠客呜呼两声按住鼻子,觉得在跟女孩那双无辜无害的大眼对视他会很丢脸的爆血而亡。
然後他就真的爆血而亡了。
飞坦收回踹在侠客腰侧的脚,神色阴霾的怒瞪赛莲,「你的衣服呢?」
赛莲很无辜,「不见了。」是真的不见了,她有按照派克说得好好摆在柜子里,她很乖,不是她的错。
「你这白痴!」
女孩脸上很清楚传达出为什麽要这麽生气的困惑,好像是自己太过小题大作没有修养。
飞坦恼怒的把外套脱下来丢给她,女孩也很习惯的接过穿上,期间把袖口缠成一个漂亮的死结手伸不出来,飞坦嘴里碎念着白痴还是尽责地低眸替她整理,当最後一条衣带紧紧绑牢确定不会露出任何肌肤时,飞坦的情绪有点复杂。
痛并快乐,简直是世上最甜美的酷刑。
「赛儿,你还好吗?」
派克诺坦面色着急的推门进来,後面跟着同样气势凶狠的玛奇,她手里的线还拖着身分是饭店老板应该坐镇柜台的的秃头大叔。
「怎麽了?」飞坦皱着眉,完全不觉得出现在女性更衣室的自己才是多余。
「他偷了赛儿的衣服。」玛奇音调淡淡,只是眉眼冰冷的可以冻死一头长毛象。
「什麽!!??」一直窝在墙角呻吟的侠客立刻满血复活。
「呵」飞坦这声冷笑不言而喻,想必已经在脑中设计出N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所以最後人犯很愉快地交由脸色黑得可以滴水的坦子大爷处理。
「赛儿你在浴室里都没有感觉吗?」派克诺坦扶额叹气。
「?」感觉?要有什麽感觉?
看女孩还是一副没什麽大不了的茫然样子,侠客忍无可忍,「既然他都能进更衣室了,说不定也看到你…」可恶!明明只是单纯的洗澡两个字为什麽他说不出口!
玛奇推开陷入迷之幻想的侠客,决定换一个方式开导他们家笨蛋。
「不然赛儿想要怎麽处理那个人?」
「唔…给我、食物?」
「……」她错了,她还指望能从这张只会茫然张着的嘴中得出什麽答案?不说要他那条烂命做赔偿也就算了,竟连盗贼必抢的钱啊宝物啊什麽都没说!
赛莲虽然对目前的状况表示完全站在外面,但她还是查觉到玛奇那双毫无波澜的眼下复杂的情绪变化。
女孩仰起脸,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棉软到了极点,「玛奇想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紫发少女默默看着那双水润的蓝色眼睛,默默摸了那头还湿润着的黑发两把。
儒子不可教也,但很可爱所以老师就原谅你了。
「好了我们走吧。」派克诺坦捧着女孩的衣服,「团长的书已经到手了。」
再度听到「走」这个关键字的赛莲有点踌躇,可是她只是眷恋的回头望了一下浴池就乖乖牵住玛奇伸来的手。
「团长?」
库洛洛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女生更衣室的门口,显然在这间旅馆分别男女根本是多此一举。
「只是拿本书就走似乎有点可惜。」黑发少年倚在墙边,对上赛莲意会到他言外之意而瞬间亮起的水色大眼,微微一笑
「既然你喜欢,那就带回去吧。」语气轻松得好像一座温泉只是什麽休息站的伴手礼。
因为只要能让她开心,什麽事都不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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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赛莲从半梦半醒间挣脱出来时,发现自己就跟梦中一样泡在温暖舒适的大浴池里。
很真实的梦境,真实得让她差点以为那些事都真的在现实中发生过,一瞬间她甚至有股想朝外喊个几声的冲动,总觉得会有很多人回应她,用带着或调侃或嘲弄的语气问她是不是怕一个人洗澡。
如果说梦到大鱼缸还比较合理一点,她根本没去过叫做温泉的大浴池啊。
赛莲挣扎着用小手抓住浴缸边缘坐起身,茫然的环视了一圈自己身处的豪华浴室。
这里是哪里?
晃了晃还有点沉重的脑袋,她似乎是被一颗石子打穿太阳穴而死的。
只要输送治癒之血的心脏还在,海妖就是不死之身,但失血过多让她现在很虚弱。
赛连摸了摸喉咙,声音看来暂时是不能用了。
被冲上岸後她体力也差不多告终,赛莲迷迷糊糊地躲到无人的墙角稍作休息,後来发生了什麽事她其实都没什麽印象,只隐约感觉到有个人抱起自己,而那份温暖给她一种很熟悉的安全感。
熟悉?赛莲歪了歪头,她接触过的人类屈指可数,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提诺桀斯从没抱过她。
狼狈地爬出浴缸裹上毛巾,赛莲对着镜子把湿发爬梳下来盖住脸,想了想还是把梳妆台上没拆封的刀片握进手心。
虽然沃夫说世间要生出个像提诺桀斯那样的疯子是百年难逢的机缘,她衰,怨不得别人。
但她不确定自己复活後运气值会不会也跟着补满,万一又遇上一个提诺桀斯二号或小提诺桀斯,从没想过自杀这件事的赛莲也忍不住慎重考虑了一下。
待在比自然界更残忍也更粗暴的黑帮这麽多年,她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有能力掌握生命好好活下来之前,人都是不被当成人的。
在推开门之前赛莲突然想起一句话,一句她不知从哪听来的话。
「你可以是个弱者,但你必须假装自己是个强者。」
所以她现在就是要挑战自己身为弱者的最大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