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想毒死我？
「送药膳。」黎虹坦然道。
「公主还请收……」
「借你这儿的炉灶一用。」黎虹不理会她的拒绝，迳自奔至後院忙活起来。
黎虹并未熬过药汤，虽得绿水口头上教导，仍不得要领，在後院造成一波又一波的尖叫与器具倾倒的声响後，总算蓬头垢面地端着一碗黑色并浓稠的药汤进屋。
无颜对整个後院翻天覆地的凄惨状况漠不关心，早已在房内练写笔墨，当她见着那一碗可疑的液体时，身子明显地石化在案前，亦忘了提笔，那毛尖的墨水污了宣纸，坏了一副作品。
「这，这个，绿水姐姐说药膳趁热喝效果最佳……我嚐过一些，味道尚能。」黎虹嘿嘿乾笑，心虚地将浓稠得近乎膏状的药汤捧在手心中。
无颜低头见成品已毁，眉头拧起，将紫檀木玳瑁狼毛笔搁置一侧，「五公主可是想毒死贱身？」
黎虹望眼千辛万苦熬出的药膳，歪了歪脑袋，这黑得光滑的色泽确实可怖，「还有些药材，我让小九帮我炖一碗。」
无颜再不看向她，重新布上新的宣纸。
无颜再度提笔挥洒，脑海中却闪过黎虹捧着药碗，满身都是烟灰污垢，手上甚至有几处烧烫红肿，苦着脸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黎虹是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做到的直肠子性格，所以当她计画好要为无颜炖药，就定然是要为她弄出一碗。
然而绿水绣风会将她的喜好和近况如实转告给朱华，她要是请她们炖药，回过头定朱华定然会亲自寻上门问个清楚；所以她为了不让朱华操心，她生起了自己准备药材亲手炖煮的念头。
忙碌了一个下午，最後只得求助洋九，洋九甚好心地手把手教导过黎虹。她手上再添了三处灼伤後，在青霁满眼阴郁的困惑中，喜孜孜地端着瓷碗奔回无颜居。
「好了！这回肯定没问题！」语调难掩兴奋之情，黎虹双眼晶晶亮地望向仍在书写的无颜，属於药草烹煮後的香味四溢。
无颜这回看头不曾看过，低垂着面容，淡然道：「想毒死我？」
同样的一句问话，让黎虹笑靥一僵。原来下午那句问话，并非质疑她的炖药技巧，而是质疑她的炖药意图。
「……」
毒死你用得着这般费心吗！！黎虹心中如是呐喊，嘴边却未作反驳，深吸一口气，忍住鼻腔间泛出的酸意。
仔细想来，她确实太多事了，只想着无颜身子虚，需要多进补，却未曾想过她的身分能引得她人猜忌。
她也不管汤水滚烫，一手端起瓷碗，负气地冲出房门，将热烫的碗往外一伸，作势要倒掉碗中的液体，灼烫的液体因着她激烈的举动，从碗缘溅洒而出。
然而忆起洋九花费了一个时辰，逐步从升火开始教导她炖汤之法，她又倏然收回手，气冲冲地大步踱入房中，粗鲁地将碗放置回案上，此番来回手上沾满了热汤。
黎虹也不觉得热烫，忍着泪水奔出无颜居。
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付出，宁愿一手毁了那碗药膳，也不想被他人糟蹋她的心意，却不肯负了洋九的好意。
她不敢回弱水居，怕弱叶或朱华问起，只得蹲窝在弱水居後的小池边，洗净手中残余的碳污与药味。
这退去了脏污，黎虹才看清了满手的红肿与水泡，方才不觉疼，现下痛起来让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双手相当灼热，同时夹带着红肿的痛楚。
她并不怕痛，相对的她很能忍痛，在静心堂训练武艺与体能时少不了嗑着碰着，她也都不曾哭泣，然而此时心中又怒又窘，连着鼻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无颜压根儿不会领情，她怎麽就一股脑傻笨地为她奔波？
黎虹将双手摊开向上，仰天抽咽着气，直到身後传来脚步声响，她才收敛住声响。
黎虹有感身後一阵冰凉气息。是青霁。
身後之人并未作声，黎虹努努嘴，「我没有哭喔，我刚刚在池里洗脸。」
「嗯。」青霁并未戳破黎虹别脚的谎言，蹲伏下身子，单膝跪地。
黎虹双手掌向上摊在胸前，一张脸布满泪水与鼻水，鼻子红眼眶肿，就着入夜的薄弱光影，样貌甚是凄楚可怕，犹如行走於水畔边的含怨女鬼。
「……」
「霁儿快帮我擦掉鼻涕，我快不能吸气了……」黎虹慌张地挥了挥手，发觉双手肿地一碰就疼，没办法自个儿拭去脸上的分泌物，只得求救於他。
「……」
「嘿嘿，小家伙你承受力不错啊，这麽丑也吓不了你。」
「……」
半晌後，在黎虹不正经地嘻闹下，青霁总算将她的面庞擦拭乾净，轻轻托起她红肿难以入目的双手，接着从胸前镶嵌着蓝宝石的项圈中，唤出掌心大小的雕凤玉匣子，其中装满乳白色散发着清香的膏药。
「霁儿，谢谢。」
青霁无声地吐了口气，神色紧绷，琥珀眼中盛满疼惜与怨怼，似在怨她伤着了自己，同时手指拈上药膏，仔细地涂抹上她的肌肤。
当药膏触及她的手，手上一阵清凉，原本炙烧般地疼痛，在那阵凉意後渐渐淡去。
一用便能见效，加之那自然散发的浓郁香气，这东西肯定价值不斐。还记得某一回朱华习武，手臂上划了一道长口，当时急坏了黎虹，她翻箱倒柜地寻着包紮用具，却只见弱叶散散慢慢地晃悠至朱华身旁，幻化出小玉匣，当时里面所传来的异香与青霁所用相同。
然而当时，弱叶相当谨慎地捏起小拇指宽的份量，均匀地涂在伤口上，转眼间已经收起玉匣，朱华当场傻眼，直呼弱叶小气吝啬。
黎虹见青霁为每一寸肌肤都上了厚厚一层药膏，双手被剔透莹白的薄膜包覆般，他却觉效力不足般，又唤出另一罐白玉瓷瓶，作势要倒上她的手，她登时满面囧色。
「够了够了，我身子没这般娇贵，很快就会好了。」黎虹连忙收起手，美目微瞠，真不知晓谁给了青霁那麽多复颜圣品，若是知道他如此暴殄天物，怕是要搥心肝的。
「嗯，」青霁微垂视线，收起了白玉瓷瓶，另一个玉匣左右两侧系着红绳，他将玉匣系在她腰间，「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黎虹见他俯身为她系上绳结，忙挥着肿得像猪蹄的手拒绝，「别别别，霁儿，这东西太贵重，我受不起。」
青霁起身时，那玉匣已然稳妥并突兀地垂在她腿侧，黎虹愣愣地望着腿上的玉盒。
「收着吧，我也省心些。」青霁望着她肿胀的双手，眸光微沉，夹带着未曾消退的奇异情绪，仍在为她心疼。
他知晓她每回伤着，都仗势着妖族过人的恢复能力而置伤口不理，因此她身上不时能见尚未痊癒的伤疤瘀痕，往往让他看不过眼，亲自为她敷药。
黎虹见他难得流露情感，眨眨乌亮的美眸，静默地直盯着他看，看得他满脸疑惑。
她满意於他的傻呆反映，好半晌，才得意地戏谑道：「霁儿可是在心疼姐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