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似曾相似
她僵着颈部，缓缓地将目光移向殿中衣袍最华贵之人，对他僵笑着，「小女子乃凤族使节，见过蛇王。」
那人手上的长鞭在他收手之後消失踪影，他脸色苍白，眉头总是紧蹙着，神色阴郁，黎虹眼观鼻鼻观心，很快地推敲出他的身分──蛇王青桦。怪异的是，他望着她的眼神却不如以往森然冰冷，反而带着微微地动摇与情绪。
不对，她压根儿不曾见过蛇王，怎地知道他情绪一反常态？
青桦眼眸动了动，像是透着她的容颜看着某个人、看着某段遥久以前的回忆，「彩儿……」
黎虹地神色更僵了。她曾猜测过彩英与蛇王有过一段经历，然而那该是一段千年多前的往事，不曾想过传闻阴冷无情的蛇王时值今日仍旧挂记着故人。
「蛇王，小女子名为黎虹。」她悄悄地退了一小步，垂下眼睑，觑向身侧地纤瘦小身影上地累累伤痕，他身周汩汩流着一小摊血水，掐心般地疼痛感攀爬上来。
那小身影闻言，身子微动，仍旧俯跪着。
青桦很快地整理好情绪，只是望着黎虹的眼中有着难以名状的特殊情绪，「凤族使节来访吾族，所为何事？」
「蛇族使节青霁驻留炽金宫洽满一年，吾皇见其期间尽守本分，允其返乡与族人同聚数日，并派遣小女子护送王子前来契噶摩城。」她被青桦看得有些发窘，索性将脑袋压地老低，平铺直叙她的来意。
青桦淡淡地瞥向地板上匍匐着血亲，眸中竟无丝毫怜悯与心痛之色，仅仅像是望着毫无相干地伤者般地疏离与淡漠。
黎虹见此，心都凉了。
她如此苦心费力地赶来蛇王宫，不就是为了青霁这条小蛇命？然而蛇王青桦却对亲生子嗣视若无物，若是他没有保青霁的意愿，那她可是会犯下撒漫天大谎的罪过。
「霁儿在凤族相当安守本分，不曾为坏，我和我妈……我娘亲都相当怜爱於他。」黎虹有些慌了，乾脆蹲下身子，松松地抱着青霁地背部，直直地盯向青桦。
「……」青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白苍苍地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良久，轻阖上眼，哑着嗓音道：「青霁乃我族王室，本王自会护他性命。」
「谢蛇王殿下。」黎虹说完自个儿还觉得有些别扭，分明儿子是他们家的，自己却翻山越岭地来这边护他家儿子，护他家儿子之前还得先开口徵求他们的同意，这伦理是非貌似颠倒了啊？
「霁儿，再撑会儿。」她伸手轻抚青霁深蓝色的发丝，他感受到她的触摸，微微侧过脑袋，露出一小片苍白的面容。
青霁还是那一副万年不动的一号表情，然而此番嘴唇破裂，唇色发白，薄透地肌肤上满满是肉眼可见地青筋和微血管，狼狈之余还带着惊悚科幻片的效果。
骇人的容貌固然可怕，黎虹却是觉得心疼到要不能呼吸了。
这青霁她平时万般照拂百般疼惜，怎地回一趟家乡被整地不成人样？黎虹悄然地斜睨了眼青桦的衣摆，心里将他咒骂千百回。
精明如青桦，又怎会不明白黎虹的百转小心思呢？然而若是平时的青桦，定然由着外人误会与仇视，今日却反常地开口：「不下重刑，如何向凤族与静心堂交代？」
黎虹扁扁嘴，很快地明白青桦的用意。如果今日凤族直接派遣兵将来逮青霁，那青霁事後必然会承受更严重的刑罚，更甚至能丢了性命，而青桦先行在族内进行处决，事後不论是亲自再将青霁送回炽金城，还是交由凤族的侍卫，皆可以避重就轻，嚐点一时的皮肉之苦也是值得。
凤族侍卫不多时出现在正殿当中，当他们拜见过青桦後，瞧见受了刑罚地青霁，以及堆着假笑的黎虹之时，愣了愣，随後禀明来意，「我乃凤族之士。为蛇族使节青霁而来，其未经凤皇殿下准许，擅自逃离炽金城，还请蛇王殿下让咱们好办事，让咱即刻护送其回炽金城。」
「侍卫哥哥，那里的话，我这儿可有父皇『亲手』给的使节令牌，今日父皇说蛇族王子作为使节期间安守本分，很是欣赏，特别允许我带小王子返乡与族人享天伦，怎地就变成『逃』了呢？」黎虹言语间从怀中掏出使节令牌，笑得自信。
「侍卫哥哥，你也知晓我的身分，我与青霁不会离开契噶摩城，哥哥若疑有他，不如让那位小哥留下来看守咱俩，其余诸位先回凤族同凤皇确认此事。到时若我所言为非，我与青霁全权交由哥哥处置。」
「这……」凤族侍卫接手，凝眉左右翻看数回，「确实是凤族令牌，五公主，属下未先查明皇命，便前来探察，叨扰诸位，委实失礼了。」
来逮青霁的侍卫长恰巧与黎虹有几面之缘，还算好商量的主，当真留下一名小弟後，就匆匆离城。
那名小弟也识相，自个儿摸摸鼻子告退，晃到外头候着。
当解决完凤族侍卫的突袭之後，青霁一个松懈，终於脑袋一沉陷入昏睡当中，疑似青霁母后的红衣女子一个高分贝高频率地怪叫声「儿啊」之後，飞也似地抱起青霁的小身躯，一阵风般地离开主殿。
青桦浑然不觉般地伫立在原地，打从黎虹进入到他的视线范围後，他的绿色蛇眸便像定格般地揪着她瞧，她虽明白青桦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着彩英，但仍旧让她浑身不自在。
「蛇王殿下，小女子这几日──」必须要借住你家豪华宅第。
「彩云宫空着，公主自便。」青桦不待她的下语，直接作出安排。
「蛇王殿下，小王子妖法被缚，如今身体恢复力大不如──」
「黑阜，宣大夫。」青桦闭起绿色眼眸，一个俐落的转身，衣袂翻飞。
好、好你个蛇王，效率一哥啊……。
「蛇王殿下！」眼见着蛇王就要离去，黎虹忍不住再度开口唤道。
此回青桦总算是猜测不到她的需求，离开的背影顿滞。
「您没有问题要问我吗？」黎虹略作思索，虽然彩英与青桦的往事与她无关，但见青桦给予她诸多方便，她心想或许有什麽事可以回馈给青桦。
青桦的身躯正对着门扉，一道晚风徐徐吹来，黎虹才意识到已经入夜了。
他良久後，嘶哑的嗓音像从远方传来，像晚风的呢喃，「彩儿……过得好吗？」
「现在刑罚少了些，每月能得三日自由。」黎虹微眯起眼，她似乎看见蛇王伟岸的背影有了一瞬间的颓靡。
青桦微侧过阴郁却俊秀的容颜，「是麽……」接着眨眼间，他的身影已经消逝在晚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