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着小翎的位置,我离开花园透水砖的步道,步入相对阴黑的树林中,藉由幽暗的环境换下一身华服,更为一套方便行动的便服,一路拨开低垂的树枝,朝预测到的位置前进。在我开始有些烦躁──踩着悠闲步伐却仍数度被枝条勾住头发,愤而拔掉发钗整束绑起时,小翎终於与我相距不远。收掉为了照路而发着微光的魔法,我走出了树林。
平时都只有在花园活动的我并没有来过这方天地。这儿可能是林子的正中央,只有一大片整齐的草坪,明显有定期维护、修剪。前方数步之遥有个白大理石砌成的椭圆形喷泉,中央有两个一齐托着水瓶的男孩,水从瓶中汩汩流出。
而池缘有个罩着斗篷的身影。
我起了戒心,尚未决定好下个行动,月光透过了原本的云层,朦胧的洒在水池上,白色的雕像映着靛蓝色的圈圈水纹,那斗篷身影也渐渐亮了起来。下意识地,我闪进後方的林子,偷偷地观察那抹身影。
身高约莫一百七十多公分。祢昂大了我三岁是一百九十,足足多了我十二公分,那这人......好吧,大概就跟我差不多岁数吧。人家大概是男孩子阿,我暗暗地自我安慰。
那人似是瞧见什麽的扫过我这边的树林,又看向那雕像,好像对它们很有兴趣似地,同时间却凉凉地说了一句话,音量不大不小,足够令我清楚地听见。
「小姐,看够了吗?」
早就被发现了阿。我哼了声,跨步出林,或许是在宫中养出的傲气,面对陌生人我一点儿也不胆怯,只觉得是不是男人都如此自恋。怎麽他和祢昂一个样?不对,他的声音虽然明显是个男的但应该还没有变声,难不成真的与我差不多年纪?
「你家没镜子阿?这种样子也敢出来让人家看?」才脱离阴暗处,厚重的乌云又覆住了月光,我仅能大略地判断出他的位置,也其实根本没有看见他的长相。
尽管不害怕这人,但基本的警戒心仍在。这人究竟是谁?我拥有天生的皇族隐匿能力,虽然并没有刻意隐形,但是一般人应该仍旧不易察觉我的所在位置。谁会拥有这样过人的观察力,还能进入皇宫甚至在其中任意游走?
不容我多想,他又开了口,语气依然轻佻,「个人长得『这种样子』确实是不需要那种东西。小妹妹真厉害,竟然知道我家里没镜子?难不成跟踪我很久了?」
这人何德何能可以不要脸皮到这种地步?而且谁是小妹妹!
我咬牙切齿,「大、哥、哥,你的脸皮好像掉了阿。」
「唉呀真的吗?不对阿,妹妹,脑袋是个好东西真可惜你好像没有呢。哥哥的帅气脸庞好好的阿。」
「......」祢昂我错了,你真是个脸皮薄又照顾妹妹的好哥哥,妹妹我今天才见识到真正百分之百不掺水的自恋!
正当我气得找不出话来反驳时,稚嫩、发音不甚标准的大喊适时中止了这段对话──
「葛格!你看──」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团小小的黑影朝这边跑过来,乌云又开始移动。那抓着几朵小花、跑得歪歪斜斜、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不是小翎又会是谁?
直接抛下不要脸的某人,我冲上前揪着这脏小孩的脸颊,小翎双眼睁得大大的,呜呜咽咽了数声後我才松手,她才委屈地皱了皱鼻子叫了声「王矩矩」。
......我知道你是想叫皇姊姊的。
我拍拍她的头,把声音放软,「叫姊姊就要叫好。小翎怎麽乱跑,这样爸爸、妈妈会很担心。」
乐不思蜀的小孩儿显然这才想起自家爸妈,立即要哭出来似地,「马麻找小翎,马麻裤裤!」哀号同时扯着我的衣角,「小翎早马麻、拔拔裤裤!」
这裤裤应该是哭哭的意思吧?
弯腰抱起她,转过身来,与不要脸的斗篷大哥距离约莫五、六步,夜色蒙蒙,微弱月光仍不足够让我瞧见他那听说惊为天人的五官。
「还想说这谁家的小孩,跑来跑去得一下就不见了,叫也叫不住。一小只的,要小心点。」
「还好找回来了,我们下次会注意点,谢谢你啦,我们先走了。小翎,跟哥哥说拜拜。」怀中的孩子挥舞着手中的小花儿。明知他看不见,我仍勾起唇角,尔後旋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唉,又要回去那个地方、换上一身拘束的衣服了。
*
我悠闲的抱着怀中小孩逗得很欢,缓缓自侧边小门进入宴会殿,遮着小翎的眼睛换回服饰,正式踏入正厅时着实愣住,厅内业已净空,我低头看了看这小鬼,难不成皇姑打算放生她了吗?而且宴会怎麽这麽快就结束了?
一头雾水的我只得走入旁殿,而五皇姑、姑丈正巧从那儿走来,向我连连道了数声谢後领过小翎,大概跟我描述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麽事之後便离开了。心中有了底,进入旁殿,预料中的酒气扑鼻而来,浓烈的气味使我皱眉,被灌醉的祢昂在里头乱叫乱跳转圈圈,双颊酡红的父王拉着母后,硬要将手中的酒杯塞进她手中,嚷着要喝交杯酒。
我终於懂了为什麽要提前结束宴会、送离宾客,这两个人现在的模样如以让皇室百年来建立的威严尽失阿。
企图与哥哥讲道理的我跑至他面前,而他只是痴痴傻笑还想拉着我一起旋转,最後是我下了十分吃力的定心咒之後才让他停止手舞足蹈,被我扶至一旁椅子上放空发呆。
可,最大的麻烦还在後头。
「......妈,我可控制不了爸喔。」我扯唇,究竟是哪个混帐把这两个在我有印象之年从没喝醉过的人灌得茫成这副样子。
母后在父王又凑过来之时一把将他推去撞椅背,沉思了会,深拧的眉显示她的耐心正一点一滴耗尽。爸再次靠近,她不耐烦的往他胸口再次一推──在碰触到胸前守护首饰时倏地停了下来,灵光一现地微微一笑,「漪,你握着你和闵的饰品,发动睡眠咒吧。」
*
我搀扶着祢昂,在前往他房间的路上。
在我的耳环与父王的饰品能力加成之下,轻松的让他陷入睡眠,母后便把原先屏退在外的管事、男仆叫了进来,一齐将父王扛入寝宫,问我能将哥哥送回房吗,我信心满满的应了好,送走母后等人之後才发现一个问题──哥哥现在被我下了大量的定心咒,如果我用瞬移或法术将他搬起来的话,多种稍显复杂的法术可能会在他的体内造成冲突,但是父王又被带走了,也不能解开定心咒......看来只能土法炼钢了。
摇了摇肩膀,「喂,祢昂。」
缓缓地抬起头,他动了动嘴,恩恩阿阿了几声才能正常发音,「我是你哥。」
有意识,很好。「你能走吗?」
茫然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试着抬腿之後才有些羞赧似的启口,「小漪,给我扶。」
......看来这段路程铁定艰辛不已啊。
朝前伸出双手,被哥哥抓住後用力一提,站是站了起来但他抓不到重心,我俩踉跄了数步险些齐齐仆倒,不能在哥哥身上再施加魔法,我只得施咒稳住自己的脚步,而祢昂直接将一只手臂挂在我肩膀上。
「祢昂你好重,快点走啦!」
凭着一些小魔法的辅助,我搀着他一步步走出旁殿,下法术支开所有会在回到哥哥房间的途中遇见的所有人──我可不认为有任何一般人能够抵御的了他现在身上满溢的魔法气息。
「小漪,我跟你说喔,我才没有喝醉。」哥哥说完的同时打了个嗝。
「好好,没醉没醉。」没醉只是像一滩冰淇淋一样在我身上融化,是是我懂。
开始嚷嚷弟他乱挥着手,「那个洛槿没来陪我喝我才不会醉!不会!」逐渐走斜的我吓得停住脚步,我的亲哥阿你想仆街别找我一起阿。
「洛槿不喜欢这种场合我知道阿,每次不是躲掉就是拘谨得要命,但是居然不来找我喝酒阿......」
趁着他叨叨絮絮得没完,我赶紧奋力的拖着他加快脚步,在弯过最後一个转角,哥哥似乎也累了,停止口若悬河,我更是努力加大了步伐──他竟在此时停住了脚步,差点儿朝前摔去,我正欲破口大骂时,他脸色凝重地与我四目相接,双手捧着我的脸。
「漪,我跟你说,你不要嫁给洛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