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般配 — 番外:關於子桑聿勛-2

正文 般配 — 番外:關於子桑聿勛-2

原来,我根本不是子桑聿勋。

当时,母亲紧紧的握住我,掌心濡湿的烫手,很痛,但我没有气力挣脱或出声。

遥在我出生後的数月,不,是我们出生後的数月,双胞胎中的长子突然休克,紧急送医後仍回天乏术,父母亲哀恸之余作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注定影响我的一生──

「爸,现在在这里的,不是子桑聿勋,是子桑聿扬。」

子桑家是个传统至极的家族,最重视的莫过於继承人的嫡长。「子桑聿勋」已是外界众所周知的下任继承者,可,他夭折了,这无疑重重的冲击了父亲。

若是将来「子桑聿扬」犯了过错将可能被无限放大,众人将以严苛的标准认定「子桑聿扬」并没有能力领导子桑家,大堂哥将变成更大的威胁──而这一切,如果换成「子桑聿勋」就不会有这样的忧虑,因为他是嫡长。

嫡长,合情合理合法的继承人,拥有的是更大的宽容与成年後才相对沉重且庞大的压力。而父母亲为了巩固他们以及「我」的地位,让我这个「弟弟」摇身一变成为了坐拥一切的「子桑聿勋」。

母亲颤抖着说出我的真实身分,仍年幼的我在当下其实并不是很能明白我是「子桑聿扬」亦或「子桑聿勋」有什麽样的差别。

而此时,祖父出了声,「过来。」

即使卧在病榻上,祖父的威严依旧。身体较脑袋先一步动作,我乖巧的坐至病床旁,祖父吊着点滴的那手抚上我的头发,尔後将我按至他的胸口,布满皱纹的手剧烈颤抖。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部,有别於方才强硬的口气,声音转为低哑,「小勋,你是小勋,永永远远是子桑聿勋......」

乞求似的话语竟让当时的我不自觉流下眼泪。

我终於明白了两者身分的差距。

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变了。

那一天,直到返家我都没有说话。

那一夜,我趴在祖堂的桌子上,看着「子桑聿扬」的牌位哭了一整晚。

那是我的名字。

我真正的、陌生的名字。

我是弟弟子桑聿扬,不是子桑聿勋,我抢走了哥哥的名字,而哥哥用了我的身分下葬──我那,毫无价值的身分。

祖父搂抱着疼爱、父亲宠溺的笑容、母亲的爱通通都是属於哥哥的,而我却抢走了哥哥的一切。

大家抱着我,却喊着哥哥。

为什麽,我努力得到的所有,得以受到赞扬的反而是哥哥?

对不起,我好坏。趁哥哥不在拿走了所有的东西。

但是哥哥,我好讨厌你。

大家都喜欢你,喜欢到你死掉了还要我代替你,为什麽你要死掉?

哥哥,为什麽,为什麽死掉的不是我?

我不是子桑聿勋。

我是骗子。

哥哥,我好想你。

曾经亲密如哥哥跟我,却对他毫无印象,就以永隔──

「哥哥,扬扬只剩下你了。」

隔天,我早早醒来,梳装整齐後跪在父亲母亲面前,重重地嗑了一个头,「爸爸、妈妈,小勋会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

──我只剩下唯一可能认为我是子桑聿扬的哥哥了,所以,「子桑聿勋」将会无瑕的被呈现。

我的哥哥,永远都活的很完美。

从此,我每天至少花两个小时在祖堂,让哥哥知道他活得很好,而我也只能为哥哥做这些了。

「哥哥,扬扬很努力喔,所以......你可以原谅扬扬吗?」

我有个愿望,一个太过奢侈的愿望。

我希望有个人,能够唤我子桑聿扬。

第一次见到慕洛槿,是在我约莫十二岁时,子桑家宴堂的一场酒会。

那个小我大概两岁的孩子,有着跟我几乎一样的眼神──对所有人怀疑而有所防备。

那是我自七岁後,第一次去主动接触一个人──有别於面对一般人前来攀谈才作出的有礼回应──而那个人,是首相之子。

後来我才知道,当时他的眼神并非我所认为的防备,而是一种对於人群的恐惧。

他终究跟我不同,是一个受到无微不至呵护的小孩,有一些怯弱,溺水之人似的伸手紧抱着眼前的漂流木,我。

这样的孩子,能成为首相吗?

对他释出的善意,是我人生的一大败笔。过度的亲近纵容,使他无意间闯入了子桑家的祖堂,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

尽管当时年幼的他保证不会说出去,而其实我也相信这个算是熟识且与我同样超龄成熟又寂寞的人,但这终究是一个疙瘩──就算内心清楚的知晓他无所谓的性格,分明不会在意,遑论泄漏。

而之後,我深深地伤害了他。

在见到慕洛槿,我又看见那样的眼神。这次我能够确定,那是紮紮实实的防备。

他说,他是牧谦行。

这次能够再次见到他,纯属意料之外,尽管有些多年前的愧疚浮上心头,终究被陈年的伤疤立即压下。

来到平高,是因为一个契机与一场赌注──被遗落在会场的里拉琴纪念品,以及我对直觉的赌注。

由於母亲投身医界,在我学习乐理及父亲的产业之余,同时修习了医科。

而在一次的「偶然」中,我碰触到祢昂殿下的腕部,发觉了他惊人的脉搏,我不敢问,回家才偷偷的告诉身为御医的母亲。

母亲悄悄地告诉我,嫡系皇族的心搏次数都奇高不下,而这是皇族的机密。

当晚,我仔细的思索,在祖堂向哥哥说话进而喃喃自语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这是殿下对我的试探。

再次见到殿下,我单膝跪地,捧起他的右手於掌心颤抖地轻吻。

殿下灿然地笑了,扶起我。

「之後辛苦你了,聿扬。」

第一次见到俞芷亭,即使她是那样的直接、无畏,我还是对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所以我进而试探。

表面上波澜不惊,事後以俐落手段加倍奉还,且报复对象竟非直接指责她的那人,还有绝伦的琴艺与高度自信,我并不是很能够判断出她真实身分的落点,後来祢昂殿下的出现让我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成功率非百分百的决定。

我决心赌一把。

见面时的拥抱已让心里有了底,慕洛槿的坠台(我一看便知他并没有伤及重要器官,甚至巧妙地利用防身术将伤害降至最低)与俞芷亭的请求使得我能更加确定她的真实身分。

她终究没有殿下的缜密心思,脉搏的剧烈跳动清晰的传入我的掌心。

我赌赢了,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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