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期中考成绩，她母亲已经和她冷战一个星期。她成绩不是不好，只是总在中下游徘徊，惹得她不高兴。赵晴晴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不是不读书，也不是没努力过，她也会挫败也会觉得丢脸难堪，可是看到母亲看到她成绩单的脸色还有冷言冷语，她就觉得烦躁焦虑，一点用功的心情都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和父母严厉的嘴脸，让赵晴晴一点也不想在家里待下去。
她把小说放下，坐直了身体，两只手撑在臀部两侧，认真地看了看他。觉得他很顺眼，尤其是认真做事的时候。
「欸！你想不想谈恋爱？」
周邑连头都没抬，只是摇头。
「你不想交女朋友吗？」
「不想。」
「为什麽？」
「没为什麽。」
「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他终於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试试看啊？」
「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赵晴晴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经。
「不是很多人暗恋你吗？你从那些人里面找不是比较好吗？」周邑坐在矮板凳上，比赵晴晴的高度低了些，略略抬眼看着她，看起来无辜。
「可是我不喜欢他们。」
「那你就喜欢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睁了睁眼睛，看起来不只无辜还很可爱。赵晴晴笑意盈盈地点头，既然书再怎麽读也读不好，不如来场恋爱。好好地玩、好好地享受人生？
周邑没再提出疑问，又低头下去弄手上的金属。
「我跟你说喔！我们要过情人节，一年有三个情人节喔！还有圣诞节！今天算是交往纪念日，你要记得！不可以忘记！」赵晴晴当他是默认了。
周邑还是没有看她，但是手上拆电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今天没戴手套，一不小心就把手掌给划破了。
腥红的血丝从手掌迸出来。
赵晴晴跳起来，抽两张卫生纸替他按住受伤的位置。
「你会後悔的。」他突然说。
「啊？」赵晴晴一时没意会过来，愣了一下说：「不试试怎麽会知道呢？」
於是赵晴晴和周邑开始一场由赵晴晴主导，周邑半推半就的恋爱。
赵晴晴让他保守秘密，不能说出去，等他们稳定了，也许毕业了再说也不迟。周邑没有反对，他们虽然正在恋爱，但是相处还是与平时无异。
赵晴晴压着这件事情，不想张扬出去，一方面是怕被父母师长发现，另一方面是觉得周邑的身分会引来很多议论，毕竟她还算是个在校园里出名的人物，她私心不想别人同时拿她和他出来讨论。她刻意忽略自己心中那一道声音——她潜意识认为他是不光彩的。
自从那次赵晴晴的母亲和她冷战之後，这场战争就一直这麽延续下去。不论赵晴晴怎麽主动和她说话，她总是不理她，但是三餐还是会帮她准备，至於管教，就全部交给她父亲。
赵晴晴的父亲挑起管教她的重责大任，盯她的课业盯得更紧了，经常晚上十一点还不让她睡觉，逼她继续读书，至少要读过午夜十二点。加上母亲对她摆脸色，她觉得自己的压力大到如果不找一个出口释放，她就要疯掉了。
她在学校没有向任何人说家里的事，照样一副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和同学说说笑笑，彷佛无忧无虑，成绩也不看在眼里。
只有周邑知道，赵晴晴经常抓着他诉苦。
一开始的确只有诉苦，後来几次家庭的争吵，她抱着他哭。他的手垂在身侧，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
他曾经试着对她说过，她很幸运很好命的话，也劝过她和父母好好沟通，可是这样只会引来赵晴晴更大的反弹。
现在他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头顶，在她哭的时候这样安慰她。她就会渐渐停止哭泣，剩下抽咽，然後把眼泪和鼻涕蹭在他衣服上，安静下来。
一开始她是很排斥他碰她头顶的。她自尊心很强，总觉得他这麽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弱者。每每只要他一这麽做，她就火冒三丈，接着变得很想哭，哭完之後就很想和他斗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来那是撒娇。
也许赵晴晴一开始想和周邑谈恋爱是一时兴起，後来却变成一种依赖。那时的她搞不懂什麽是爱，但是面对家庭高压政策下的她不能没有他。
交往迎来了第一次的节日，是赵晴晴的生日，她说：「这场恋爱你没有跟我告白没关系，可是这是第一次的节日，还是我的生日，我们要好好过。」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赵晴晴十七岁生日那天，随便编了理由出来找他，反正她母亲现在不管她，生日也不会帮她过。
他用少少的钱买了一个比他巴掌还大一点的小蛋糕，上面插着十七根蜡烛。
他们躲在周邑小小的房间里，没开灯，让烛光盈满室内。窗外已是严寒，可昏黄的屋内却是满满的温暖。
周邑低低唱着生日快乐歌，他唱歌不难听，已经变声的嗓音听起来很有男人味。
吹蜡烛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哭，说不出为什麽。
小蛋糕只够两个人吃几口就没了。周邑从身後拿出一个包装过的礼物。
赵晴晴看到的时候虽然很想叫他不要破费，他赚钱这麽辛苦，可想到是难得的日子，还是欣然收下他的礼物。
她道过谢之後把礼物拆开，她把包装纸拆得很完整，打算留下来当作纪念。
拿出来之後发现是一罐护手霜，是她原本就在用的牌子。赵晴晴的脸冷了下来。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
「喜欢吗？」他问。
「这种东西用完就没了，我比较想要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周邑愣了愣，思考一下才说：「用完了还能再买。」
「那就不一样啦！不是原来这罐！」赵晴晴越想越不高兴。
她是真的很想要一个能够纪念他们第一次一起庆祝生日的东西，不是这种消耗品，要护手霜的话她可以自己买啊！
周邑不说话，收拾了桌子，做自己的事。
赵晴晴不高兴也收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出房门走了。
她不懂他为什麽不能好好用心准备，她明明就说过她很重视这次生日了！
周邑被她这麽一说，当下完全不想理她，也不想和她吵，就这麽让她走了。他不明白什麽样的东西对她来说才具有纪念意义？在他看来她只是不喜欢这样礼物，嫌寒酸，闹脾气。
过几天，他们在校园偶遇，那时赵晴晴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一个眼神，两个人走到校园的偏僻角落，他塞给她一罐热饮，她收下就当作两个人和好了。
升上高三的周邑，剩半学期就要毕业。赵晴晴问过他要不要升学，他只点头没说什麽。他的模拟考成绩一直在中下游移，真要读书还是有学校念，只是会上什麽学校，就很难说了。
学期结束，寒假的时候周邑很认真打工，为了自己的学费，也为了让他奶奶不要这麽辛苦。放了假，赵晴晴和他见面的时间反而变少，让赵晴晴很生气。
那时候为了补习，她父亲给她一支手机方便连络。周邑也为了他奶奶找他方便，办了一支手机。
赵晴晴出了补习班给他发简讯，问他能不能来见她。他总是回她走不开。
几次之後，赵晴晴就气得不再联络他，她一度以为他们的恋爱就到这里为止。
除夕那一天，平时不打电话给她的周邑难得打给她，问她在不在家。
她说她傍晚就要随着父母去爷爷家过年了。
周邑急急忙忙说，让她十分钟後到路口去。
赵晴晴站在路口那片相思树的阴影里，远远看到一个围着黑色围巾朝着她狂奔而来的少年。天气那麽冷，他却穿得不多，一件衬衫加舖棉外套，边跑嘴里吐着雾气，看到她，对她露出最灿烂笑容，眉眼弯弯，已稍微长长的额前发丝在寒风中飞扬。
那瞬间，她想朝他狂奔而去。
他交给她一个小纸袋，让她回家再拆，接着又赶着要回去给他奶奶煮菜。
赵晴晴舍不得他走，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小细节、每个表情，不想放过。
她轻轻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怀里，她的脸很烫温暖了他的心。
袋子里是一张贺卡和一枝笔。
他木讷，只祝她新年快乐。笔是他向文昌帝君求来的，希望她开学考试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