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就算喜欢她,也不会有什麽结果的。」站在垃圾场前,我盯着隔开学校垃圾场与隔壁医院停车场的铁丝网以及那後面的蔚蓝天空轻声地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微弱的音量几乎被大气中飘浮的声响盖过。
「啊?」罗惠婷茫然的转过头来看我。
「她有喜欢的人了。」我踟蹰了一秒,最後还是开口。
「是喔...」她转过头来,脸上闪过瞬间的惊讶,但随即咧起嘴,豪无芥蒂的笑出声,在盛夏的阳光中显得特别灿烂潇洒。
「欸,不要讲话像个大人一样好不好!我本来就不是因为她喜欢我才喜欢她的!」
然後我们像平常一样,站到一定的距离外,十分恶意的提着垃圾袋甩啊甩啊,在最高点猛力一抛。
粉红色的小垃圾袋在明亮的蓝天下划出亮眼的抛物线,我迎着阳光眯起眼睛,满意的看着我的那袋垃圾飞得高高的。
「这~球~~~!!飞出去了!!!」罗惠婷在一旁亢奋的叫着「Hastalavista!!是一支中外野方向全垒打!!」
鲜明的物体越过了分隔学校与医院的铁丝网,逃脱了藩篱,却摆脱不了地心引力,宿命式的砰的一声落地,
老实说,以一个大人的角度来说,把垃圾丢到隔壁医院去好像很没公德心,不过在高中时,我们的确是不假思索的这麽干的。
或许有没有长大的区别就是会不会看见恒亘在界线之後的障碍吧。
嗯,当然,我是说,十七岁的安如和罗惠婷每天想的事不过就是怎麽在烦闷平淡的生活中找些乐子,其他的我们才不在意。
我安静看着罗惠婷挂着那莫名嚣张的笑容,眯眼遥望着铁丝网,迈动她其实没有很长的手臂。
不过罗惠婷的手气就差了一点,嗯,或许该说是出奇的好。
她的那袋垃圾潇洒的脱离掌心,飞啊飞,一头撞上铁丝网的顶端。
我们就这麽呆立在原地,看着那装满厕所垃圾的粉红色垃圾袋被顶端的尖锐铁丝穿透,肚破肠流,里头的卫生纸和卫生棉从破洞中追寻自由。
嗯,正午的风很大,非常大。
「又是你们两个。」就在这关键的一刻,小叶教官强压住怒气的熟悉嗓音在我们背後响起,更加强了这一幕的戏剧性。
蓝天绿树下,白色的卫生纸还在空中飞舞四散着,彷佛清明节过量的冥纸,如果忽略掉这两者给人的不良观感的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倒不失为一幅浪漫的画面。
我和罗惠婷对看一眼,转过身来尴尬的笑了。
罗惠婷要赶回家帮忙做生意,於是乎放学留下来收拾残局的丢脸差事就落到我头上,连坐法果然最讨厌了,明明也不是我制造的混乱啊。
已经换掉军便服也放下发髻的小叶教官抿着嘴,表情不善的盯着不知道是挂着还是黏在树梢上的,令人不知道该感到害羞还是恶心的卫生棉,而放学路过的同学们则带着好奇的眼神与笑意盯着正拿着铁夹和垃圾袋沿路找寻失事残骸的我。
可恶,如果罗惠婷也在,大家就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肇事者事她(也的确是她),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夏日的太阳离地平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放学後的校园还是充满嬉闹声,真是美好的让人想多逗留一些,当然可以换个方式会更好。
我慢吞吞的动作着,其实是不太想去练球。
於是乎捡着捡着,操场渐渐空了,整个校园也慢慢安静下来,只剩童军社在远远的另一边跳着邪教拜火舞,金黄色的灿烂余晖笼罩校园,打在树群上十分美丽。
「教官,这样会耽误你的下班时间耶。」我瞄了一眼手表,眼看着都五点四十了,小叶教官还是非常有耐心的跟在我後头,既不帮忙也不催逼,实在有点奇怪,我都替她心慌了起来。
「你知道的话就动作快点。」小叶教官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但或许是没了军服带来的威压感,此刻她有点窘有点怒的表情看起来反而有些俏皮。
「你害教官今天没跑到步。还有,要是明天生辅组长看到这个样子跑来找我,你就死定了。」
「教官你喜欢跑步啊?」我一边搜寻着遗漏的残骸,一边搭话。很好,看来是收的差不多了。
「是锻链。」她微微皱眉,很认真的说,那副有点古板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那,教官,我们来比赛。」不知道出於什麽冲动,我听见自己开口说。
「比赛?比什麽?」她转头看我,好像很稀罕的样子。
「比跑步啊。跑两千。」
「你?」教官扬起一边的眉毛,看起来很不屑「教官的三千跑十三分,你确定要跟我比?」
「教官,我也是篮球队的喔。」我不服气的迎上她轻视的目光。「不比比看怎麽知道?」
「好吧,反正今天还没跑步。」教官微微笑着,开始做起手腕脚踝,言下之意就是顺便当成平常的练习也无妨,真是太看不起人了。
「那...输的人要怎麽样?」
「你要怎样?」大概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
「我请教官吃冰,牛妈妈任选。」我思考了几秒,大夏天的,应该不会有人不想吃冰吧,何况学校附近牛妈妈的冰可是远近驰名的好吃。
「听起来不错喔。」小叶教官笑了,是胸有成竹的那种笑法。「不过,教官不会真的要你请啦。」
「那万一教官输了呢…?」我拉长了语调。
「开玩笑,条件你开啊!」教官笑了起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迈开步伐,丢下她的背影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