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冰封羽毛 — €第四十四根

正文 冰封羽毛 — €第四十四根

信封里是影展的邀请函。

我一脸莫名,最终却仍捏着微厚的卡纸,进入了会场。

诺大的空间,让人不知该从何走起。

我有些迷惘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何而赴约。

今天的一切,好似都脱离了掌控。

我随意地在场内打转,看似漫无目的,实则,不过害怕。

拧紧眉头,我纠结着,寻找着,《漠》。

想要面对,想要向前。

我不想一直一直停留在过去,不想再当只令自己瞧不起的缩头乌龟。

然,千百万个坚强的理由,一丝害怕的念头,便可将之击溃。

在恐惧袭来前,我举步勇敢。

再多的坚强又如何?再多的恐惧又何访?

我不想,再当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这样的自己,又与那些因害怕,而不敢挺身出言的人有何异?

不想,不想再继续讨厌自己。

放空了自己,不敢再想,害怕一个念头闪过,便功亏一篑。

绕了大半个场地,却愣是不见《漠》。

虽然换了场地,但设置并无太大变动,早先浏览过的作品一一重现,唯独那,消失了。

未留心的可能才闪过,便瞬间被自己否决。

倘若真的可以将其遗漏,那我求之不得。

轻哂,我垂下眼帘。

若真如那般容易,该有多好?

我不自觉,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脑中一片浑沌,总理不出个头绪。

叹了口气。

明知是庸人自扰,却又堵不上倾倒的杂思。

兴许,只是被撤下了。

眼神轻浅地浏览眼前的作品。

不可否认,一幅幅都美得令人窒息。

很美,却也美得令人质疑,华得令人感到不真实。

究竟是大自然的美使人震撼,还是不真实的调色,让人不禁蹙眉?

无意探究,视线略过那些恬美。

美,我却无心停留,只觉心神不宁。

快到走道的尽头,又一条道路终了,我仍是未见《漠》。

这也是这一侧展区的最後一排了。

如果我没记错,前面应该是⋯⋯

《不再》。

橘红色的海景映入眼帘。

我看着那孤单伫立的黑影,却是莞尔。

虽是幅悲伤的画面,但尽管一切都不再了,女孩不仍挺立着?

我羡慕她的勇敢。

更甚,我嫉妒她的坚强。

我惨然一笑。

我真的,很讨厌现在这个的自己。

《不再》——不在了,一切都不再。

看着作品的标题。

「『人』还在,『心』却不再,那这样还算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不是。」几近无声,我道。

不是,再不是曾经那个自己。

移动脚步,不愿深想。

静默片刻。

我想,《漠》确实是被撤下了。

一张过去未见的作品闯入眼中。

一个女孩拥着另一个女孩,两人蹲坐在地上。

女孩一脸淡漠,双手却是温柔地拥着另一人。

炙热的阳光洒落,聚焦於二人身上,却是不带温度。身後,是公园里模糊的人群,嘻笑淡漠,各人各荡着自己的人生,欢腾的氛围里,无人上前。

我努力想看清漠然下的心绪,却碍於影像大小,怎麽也看不清女孩眼中的情绪。

然而,即使模糊了後景,那日公园明晃晃的黄色滑梯,仍旧一眼便可认出。

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女孩哭花了的脸。

看来我和这个影展还真是有缘,参展数次,还这般荣幸地登上两部作品。

视线下移。

《漠?》——谁怒谁漠?谁才是真正冷然的漠视?

我敛了嘴角的微扬,抬眼看向那糊了的背景。

曾被自己誉为美好的氛围,笑容、清闲、快乐⋯⋯

我怎麽就忘了,这世界的惨忍从来就不在表象,显露出的,不过就是冰山一角。

公园里的笑闹声,彷佛都成了讥笑。

远远地,乘风而来。

原本含笑谈天的话语声,入了耳,也恍若讥刺。

落单的女孩、狼狈的自己。

到底是谁在拥抱谁?

我藉着她的泪水,哭着,将自己渴望的拥抱,给予。

压根就不必看,我早就知道淡漠下的情绪,只是倔强地不愿承认。

谁怒谁漠?

你们指责着他人的漠视,冷然对待伤透的人;我斥骂着自己的多事,伤透地抱着受伤的人。

为何自己总是心软?又为何你们总能毫不在意的冷视?

我不懂。

你们狼心狗肺地笑着撕心裂肺的泪水。

我不懂,难道你们未曾伤过吗?为何可以笑得这般欢快?

难道你们不曾渴望过一句安慰、一个拥抱吗?

不愿给予也罢,又为何要选择抨击?

我看着那画面,很是颓然。

更多的质疑,就能有所改变吗?

浓烈的疲惫吞噬了自己,我引着失重的自己,小心翼翼地落座於外场的长椅。

低头从包中翻出自己胡乱塞进包包的纸卷,手里握着轻盈,却彷若提着重物般,微微发抖。

数年前,从朋友手中接过的重量,乘上光阴,似乎也该重得让人提不起。

犹豫许久,最终我抓着纸卷,颤巍巍地将其摊开。

『也许⋯⋯我不懂⋯⋯但我会用全心去体会,我会试着用我的力量陪你向前⋯⋯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麽多,你可以试着相信,当你一转头,还有我会与你笑着哭着走向未来,就算心碎多少次,心痛多少次⋯⋯』

泪水夺框而出。

我猛然站起身,快速地跑离原处,再次转入巷弄。

重新展开文字,我的视线怯怯地落至其上。

铅笔的字迹,曾经深刻的文字已有些淡去。

更多,是被我的泪水洗去。

『别停留在伤痛中,放了自己,成就更长远的以後,我只想说——我相信你的选择,我会支持。』

放轻了目光,却仍抵不住书契的席卷。

暖意伴随着悔恨,泪水再一次浸湿了纸卷,打晕了灰黑色的字样。

因为害怕而封闭自我,因为恐惧,而亲手推开的温度。

一句「演得好」,无数,不可量化的相依陪伴。

为何我情愿给生人一个簇拥,却不愿紧抱自己的要人?

为何注视了所有人,却独独漠视了自己?

谁怒谁漠?

我恶了所有人的漠然,却忘了自己对自己的残忍。

我才是真正的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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