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亮,我便已整装完毕,呆坐在书桌前,断断续续地杂想,思绪一再被空洞给岔开。
良久,手机萤幕亮起,唤回了我的走神。
弃置手机,连带着连人际也一并丢弃。
没有一般人的惊惶,却也没有想像中的安宁。
输入密码,甫才转入画面,便跳出数通未接来电和一封简讯。
无视母亲传来的讯息,从最底走起,她和涵星的来电几乎占据了所有版面,这般的人际,也真是足够使人发笑。
然後,只剩下涵星的来电。
我笑了笑。毫不意外。
画面滑动,我愣了一下,豪不意外,只除中间夹杂的一道突兀。
时间,是在我与墨海浅谈後,当日傍晚。
我轻嗤了一声。
墨海那家伙,也真不是普通的多事。
「我们无法磨灭已造成的伤痛,但我们可以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
那般斩钉截铁,该说他是虚伪,还是蠢呢?
有些事是不可能遏止的。
我垂下眼帘。
不可能消失,只会一再、一再地发生。
时间可以冲淡当事人的创痛,但止不了事件的重演。
难道还没有人明白吗?有些事,是不会消失。
永远,都会一再发生,一再上演,甚至此时此刻,亦然。
而你们又想自不量力地阻止什麽?
冠冕堂皇的话倒是半点不含糊。
「我曾陪羽梣走过那段路,我知道那有多痛苦。」
是吗?
但在我看来,你所体悟到的痛苦,也没什麽用,至多,就是学会在哪儿撒盐最疼。
我叹了口气,又是呆愣许久。
连自己也不明所以,我将搁在书桌的上纸条,夹入手机壳之间。
或许谁也不得独善其身,原因与结果本是社会共同酿造与承担。
推开铁门,在脑後紮上高耸的马尾,迈开步伐,在街道上奔走着。
细碎的步伐,一步一步扩大,在身体尚未暖起前,我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冰凉的身子顶不住剧烈地奔跑,腹腰传来不容忽视的不适,我咬牙,不服输地和不存在的对手较劲。
急促的步伐终是代不了嘶吼,我翻入一所国小,熟稔地溜上顶楼。
周末的清晨空无一人,我甩去顾虑,大吼出声。
这次声音真实的在宁静上划出一道口子,却仍是徒劳。
真是够了,要这样到什麽时候?那些话语要这样掐住自己到几时?
我胡乱地拉扯着衣襟。
都是他们害的。
我恨他们,恨他们每一个,每一个加害者、旁观者,还有那些假惺惺的家伙!每个人、每张脸、每道背影,和他们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嘲笑抑或假意的眼神⋯⋯每一个,都该有报应。
我扬首四十五度望向天空。恨意又要綑绑我到几时?
连日的疲惫搅扰着心绪。
过去有什麽好的,为何就是无法忘却?
不肯忘记过去,死不放下,抓着恨意,被恨意把玩。
事情早已脱序。
「梁雨若!我恨你!」我用尽全力吼道,却不是咒骂他们。
只知畅快感伴着喉头隐隐作痛。像是过去与现今重叠,厌恶现今的懦弱;讨厌过去的自是。
恨极了自己,永远都达不到期望。
恨极了自己太过自信,恨极了自己说着大话却不敢动手,恨极了,一切的气宇轩昂,只是为了掩盖自卑。
相互憎恨,却没有谁从时间中学到原宥。
同样不成熟。
我惊醒,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了眼时间,又是疲累地躺了下去。
也是,怎麽可能睡过头?要真能睡过头,我倒还该高兴。
撑着眼睛躺了半晌,我起身换下晨跑的衣服,灌下一大杯咖啡,便拖着脚步离开了住处。
「雨若!」看见我,黎风姊小声唤到,并开心地朝我挥手。
我小跑向前,微喘,「抱歉,你等很久了吗?」玻璃杯中的冰块都已融尽。
黎风姊摇了摇头,「没事,是我早到了。」
我压下欲起身的黎风姊,招手向服务生点了杯拿铁。
「我们不是要先⋯⋯」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我淡淡道,有些无奈,却也为自己尚存一丝被需要而庆幸。
闻言,黎风姊摇了摇头,却是陷入了沉默。
她低着头,局促地咬住下唇,良久,才细声道:「我是不是很随便?」
我顿了下,以为她又陷入了低潮。
然没等我开口,她接着道:「我好像⋯⋯喜欢上徐歆颖了。就是我之前说在楼下吧台工作的那家伙。」
担忧夹杂着害怕,黎风姊抬起头,眼神在我脸上搜索着什麽,「雨若,我不知道,我才刚跟⋯⋯分手,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随便、很⋯⋯恶心。我知道,我有些朋友会为了忘掉前任,而寻找下一任,可是我没有办法,毕竟,交往了那麽多年。
「可是我好像又真的喜欢上徐歆颖,但我又怕只是移情作用。」她小心翼翼地在我面上确认,才轻轻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做。」
「这是您的拿铁。」服务生不恰地打岔。
我有些僵硬道:「谢谢。」
不知该作何表态,也因这令人困窘地岔入,我只是微微摇首,「我不觉得你恶心。」想要说些什麽,最终却是只能吐出一句苍白的话。
我不觉得恶心,我只是无法跳脱理性,理解爱与不爱。
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喜欢了便是喜欢,既然无法控制,又为何要厌恶自己?
见我不语,黎风姊脸上的害怕更是加深。我张口,却是说不出只字片语。犹豫片刻,只得伸长手臂,覆住她放在案上的手。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她抽出自己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难得约出来,我却总是倒负面情绪给你。」
「不是!」我仓促道。
黎风姊愣了愣,疑问地看着我。
「不是你的错。」我即时扯住自己的多言,微笑,坚定道:「我不觉得你恶心,真的。人本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愫,我支持你。」
语气决绝,我却是理解不得她的恐惧与担忧,甚至恶劣地有些不以为意。
我错愕自己的想法,举杯狠狠啜了一大口拿铁,耳边只闻黎风姊复杂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