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晌,我才淡淡道:「我没有放弃未来。」
只是你们谁也没有瞧见我的努力。
贯彻的结果主义,未结果的付出成了可笑的儿戏。
「对,你没有放弃未来。」不留半分情面,他直言道:「你直接舍弃了自己。」
我猛然僵住了身子,很是错愕地瞪着他,「你凭什麽这样注解我?你没瞧见我的努力,不代表我就此放弃了一切。我没有放弃未来,更没有舍弃自己!」
倘若真要舍去,我早在事情发生的第一秒,便将自己彻底毁灭。
「到头来,你和那群人根本就是一个样。」话语中浓浓的失望,眼底的排斥更是不言而喻。
我站了起来,再不想与他言说只字。
伸手抓住了欲逃跑的我,他缓缓道:「所以只要还能站住腿,嘴角还撕扯得出一抹诡谲,尽管行屍走肉、恨自己入骨,你也要谎言你没有放弃未来,更没有舍弃自己?」
「你到底想要怎麽样?」满脸怒容,我朝他咆哮道:「对!我就是放弃自己、放弃未来,我就是个没有人要的垃圾,连自己都不要自己!这样你满意了吗?不断用言语逼迫我,你究竟想得到些什麽?」
倘若连自己都出言否定,自己都不要自己……
那我到底为何而存在?
过去无数狱般的生活和,被梦魇惊醒的夜晚,我又为何要一再承受,而非在事情发生的第一秒,与世界别离。
这回倒换他沉默了,我讥讽地看着他,眼底尽是冰寒。
「方才那段话,实话也好,气话也罢。是,扪心自问,我着实放弃了自己,着实行屍走肉般地度日,那又如何呢?我碍着谁了?逼着我承认,很快乐吗?」轻启,我幽幽道:「就当这是一场我对自己,善意的谎言,放任我独自沉沦,很难吗?我的人生,我怎麽堕落怎麽颓败,到底与你何干?」
良久,他才有些沙哑地开口,道:「生活中已经够多欺瞒了,为什麽连自己都要欺骗?或许谎言能让自己快乐一些,却也就只是永远止步於所谓小确幸。而你这早已超越善意的谎言,而是恐於正视过去。我是多管闲事了,但人本就是群居动物,你到底为什麽这麽执着於孤立自己?」
「为什麽?你在开玩笑吗?难道你不是最该明白我为何孤立自己的人吗?」怒意一点点腐蚀去我的理智,我勾了勾唇,笑道:「喔,或许是因为你已经自由了,再不被过去束缚。就这麽拍拍屁股,转瞬将一切抛诸脑後,然後像那群什麽都没经历过的人一样,轻描淡写地高谈着我们所经历。也是,毕竟你经历了,也走出来了,没道理我们这群人还停留在往事自怜自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去尝试相信,地球上七十五亿人,难道就因为一小群人曾经带来伤害,你便要一竿子打翻剩下的所有吗?」对比於我的激动,他显得无比从容,「我或许是幸运了一点,或许没有你被伤得那麽深,没有被过去束缚得那麽紧,但这不代表我不痛,更不代表我不能理解你的感受。不是因为在某些观念上相异,就表示我欲否定你的感受。世界上没有哪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一致,但难道那就表示人跟人之间不该有任何接触吗?
「你可以害怕再次受伤,但不要被恐惧主宰。是你在快乐、你在悲伤,而不是悲伤的你和快乐的你,这样两个个体存活在世界上。我知道情绪控制对你们而言相较於他人更为困难,甚至有时让人觉得不可能,可一个人做不到,还有在乎你们的人陪在身旁啊!」
「在乎我们的人?」我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你为什麽一定这样否定他人对你的关心?我、湙澄、瓅铭、涵星还有黎风学姊,我们全部都很在乎你!」他微愠道:「或许不是你所期盼的方式,但我们都很努力地用自己方式去陪伴你,所以你可以试着在我们无意间伤到你时坦然说出,而不是一声不吭地推开所有人吗?」
我用力咬住下唇,想平复心底逐渐失控的动摇。
「所以我要说什麽?说你们这样的行为伤到了我吗?别笑死人了,这样只会换来玻璃心的评语,兴许还可以顺便附送不可胜数,道我不识好歹的咒骂。」太害怕动荡,我只得死守着自己的论调,「你们不过就是不断使用自以为为我好的角度,强逼我加快脚步向前,而不接受你们『善意』的我,最终倒成了罪人。」
「你一定要这样子曲解我们对你的在乎吗?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难道你还分辨不出来吗?」
「我不非得要这样扭曲,那你又非得要这样强迫接受我吗?」我把凄凉笑得灿烂,看着面前的人,「你可知你正在用你自以为的『为我好』,毁灭我存活的最後动力?」
或对他们,或冲自己,没有这些憎恨,我何以走到今日?
「如果唯有摧毁那份动力,才能让你重新站起,那麽毁坏了又如何?只要你不再是选择甩开我们的手,没有动力又如何,我们会拉着你走。」他直视我的眼睛,眼中不见半分玩笑。
我跳入他的眼中,试图找寻当中的虚假,找寻一个理由,让自己推开这份温柔,却是空无。
流沙一般,我深深下坠。
藉着我的手,沈羽梣站起了身,「你不用现在就下决定,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末了,他牵着我,朝车站走去。
我被动地被拉着向前,掌心燔灼,彷佛要将什麽熔化似的。
一路默默,谁也没说话。许是尴尬,许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客运一路摇晃,我却是没有半分睡意。
沈羽梣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呼吸匀称,不见一丝方才与我对峙的坚毅不挠。
我微微动了动手,想将其抽出,却是被他抓得更紧。
我愣愣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许久,心底拉扯地生痛。
信任与否,像是简单的话语,却远远不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