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杰,我问你,」杨若瑶指着程湘,声音尖锐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什……」林灿杰很明显地措手不及,「你在说什麽!先把茶壶放下……」
「是不是?」
「不要闹了!杨若瑶,要是老师──」其他同学想劝架却被杨若瑶推开。
「杨同学,不要冲动啊!」张舒乐鼓起勇气上前阻止,「有什麽事情用讲的就好,动手是……」
她话还没说完,杨若瑶就举起手呼了一耳光过去,众人都呆住了。
斗嘴、吵架很常见没错,但是没什麽人敢动手的──
张舒乐的脸色灰败,她正看着挡在她前头挨耳光的程湘。
程湘的肤白如雪,几乎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拥有她那样的皮肤,此刻脸颊上却多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看起来格外地楚楚可怜。
「你……是……是你自己要靠过来的……」打人的杨若瑶居然比被打的人还要委屈,含泪跑出了教室。
「唉……」程湘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咚!咚咚!咚……
不规律的打击声回荡在十坪大小的室内,木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数个练习用的大沙包悬吊在半空中,几个大男人对着眼前的沙包又扁又踹,活像和它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坐在角落观看的程湘虽然觉得有点纳闷,但是都看了好几年,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了。
「黑熊叔。」程湘呼唤道。
黑熊是众人之中体型最魁梧的,听闻小姐的叫声便迅速回过身,气势之凶狠令人心惊肉跳:「小姐,怎麽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嗄?」黑熊一愣,随即拉开嗓门叫嚷起来:「是谁又说了什麽吗?快告诉我是谁,我去教训他!」
其他在场的叔叔、伯伯也纷纷为她打抱不平,个个都是火爆浪子,挥舞着拳头扬言要将对方碎屍万段──程湘真的有点担心这些长辈们会付诸行动。
「你们冷静一点啦!」程湘连忙站起身,一边拉直被坐到发皱的裙摆,一边解释道:「人家只是问问嘛……这几天我一直在反省,自己过去是不是都很不会看别人脸色呀?要不然怎麽会被那麽多……呃,嗯,噢,要不然怎麽都和女生处不好呢?我超想和朋友分享自己的娃娃房,可是我都交不到什麽朋友……是我太不亲切了吗?还是我……」
几个大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的,脸上都闪过一抹为难之色。
「小姐,」黑熊神情有点尴尬地抓抓头,向来粗神经的他难得露出纤细的一面:「你明年要升国中了吧?」
「是啊!」程湘不太明白为何突然被转移话题。
「嗯,不知不觉,呃,小女生也长大了呢……」
「黑熊叔,你想说什麽呀?」
「呃,我的意思是……」黑熊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并非故意要转移话题,他是在苦恼要如何向程湘讲解「同性相斥」的道理。
岁月飞逝,小姐从哇哇哭闹的小襁褓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同时却也勾起旁人的嫉妒。再两个月就满十二岁的小姐先天优良、後天营养均衡,一六零的身高在同侪中算是鹤立鸡群,纤细高挑的骨架,茶棕色的卷发,细致如瓷偶的瓜子脸,栗色的星眸,不点而朱的菱唇,笑起来的模样像是天使下凡一般,纯净、美好得令人不敢亵渎,她与她的双胞胎兄长完美表现出来自父亲的优异基因。
人们都喜欢美丽的东西,这也是那些出现在萤光幕的演员大多都是俊男美女的原因,只不过当美丽的东西真实摆在眼前时,却又令人不敢贸然碰触,远远地观赏着也就够了──偏偏这点正是人类奇妙又矛盾的心理,因为距离拉近了,所以某些人发现那些美貌男女也是平凡人後,那股敬畏的心情逐渐转变成轻蔑与妒忌。
「为什麽对方一个笑容就能驱使别人为他们做事?」
「为什麽对方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享受?」
「为什麽……」
无尽的为什麽,却从来不会反省自己。
「黑熊叔,不用跟她解释那麽多。」忽然,一道慵懒却稚气十足的嗓音插播进来:「程湘,你怎麽都学不会教训?就叫你别理那些人了。」
众人一愣,接着望向不知何时站在入口的纤细身影。
程御翔双手环抱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怎麽了,都不说话?」
他的身材比起胞妹更加颀长,沐浴在夕阳下的脸庞像是镶了一层金边,令人难以逼视。
「少爷,你今天不是要去补习班?」黑熊问。
「不去了,无聊透顶。」程御翔啧了一声,打从心底不屑那种填鸭式的教法,但他的自作主张却让胞妹惊诧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说翘就翘。
「妈咪前几天才缴了新学期的费用耶!你怎麽可以逃课?」程湘是个标准乖宝宝,完全无法理解哥哥逃课的行为。
「喔,这麽舍不得?那你代替我去上啊!」程御翔摊摊手,满脸无所谓:「倒是你,还要缠着黑熊叔多久,都不用去练你的钢琴吗?」
「我……」被哥哥这麽一堵,程湘很难找到什麽话来反驳,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现在变得更加沮丧了,怎麽到哪都被人数落?她越想越不甘心,不由得嘟起嘴道:「那你又是怎麽回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是不是又不小心『跌倒』啦?你不要以为我什麽都没听说,你时常跟人打架,是爸爸懒得说你,并不是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真不懂耶,为什麽动不动就要打架呀?真是太野蛮了!你很想当流氓吗?」
程御翔没有回嘴,可那瞪人的眼神十分阴狠,冰冷得彷佛在看什麽无知的愚民。
程湘哪里晓得哥哥不悦的原因,只感觉自己被他那毫不保留的眼神瞪得毛骨悚然,她明明就是为哥哥着想,动手动脚本来就是不对的事情嘛!她满腹委屈,当下嘴一扁,眼泪就要掉下来。
「呃,那个──」察觉不对劲的黑熊连忙出来缓场,「小、小姐,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家茉君和莉佳想跟你一起扮家家酒,哎呀!我这个记性真是的!她们正在屋里等你呢,快去找她们吧!」
「……真的吗?」程湘眨着泛红的眼睛,神情带着点期待:「她们愿意跟我玩?」
「当然啦!你们以前不是一起玩过吗?」
「我怎麽知道她们还想不想跟我……」
「哼!」程御翔冷笑:「都几岁了谁还要跟你玩布娃娃啊?一点长进都没有!」
「少爷!」黑熊快昏倒了,只希望少爷可以少说两句。几乎每次兄妹阋墙都是他调停的,兄妹俩不嫌烦,他都快累死了!
「这跟人家几岁有什麽关系嘛!」程湘气得大叫,已经顾不得什麽气质、仪态了,只知道哥哥说的话很伤她的心!「你自己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麽要批评别人呀!你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
她很少大吼大叫,一来是太没家教,二来是个性使然,过生活嘛,悲伤是一天,高兴也是一天,那为何要忧郁度日呢?她就是不明白,哥哥哪来那麽多的心眼嫌东嫌西的?
「笨蛋。」程御翔丢下带着鄙夷的两个字,旋即潇洒地转身离去。
程湘默默抹着扑簌掉落的泪水,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追着哥哥吵架,既累人又没有意义。
「小姐……」黑熊一干人等在旁边看了都感到不知所措。
「没事。」她扬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话不多说一句便踏出练习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淀心情。
再如何天真无知也不可能感受不到旁人那异样的目光,她都知道的,只是不愿去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