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 —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第廿三章』

正文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 —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第廿三章』

这爱情考验几时方休?

转瞬间,这对情侣已然平静共度几季秋,由於是同性家庭,成员的增添也只是些名贵猫犬。

期间,在他俩的生活零星发生了些大事。

其一是晑前恩爱有加的普利耶夫妇仳离了,原来是伊莎贝拉生下弗兰索瓦後就未再生育,普利耶先生转向和地下情妇生孩子。事件曝光闹开後,夫妻间大吵一架,普利耶先生撂下一句「我老早就受够你了!」致使整件事了无廻圜余地,这场婚姻终以离婚收场。离缘後的伊莎贝拉联系上史奈德医生,结伴前来英国找弗兰索瓦。伊莎贝拉是来投靠儿子的,尽管非是名下无产,母子俩也曾因理念出入而结衅,毕竟是唯一亲人,彼此也可有个照应。史奈德医生还为弗兰索瓦带来亲自研制的养颜品,引起了班的兴趣,为着共同心念,史奈德医生答应寄来药草资料与配方公式,让他们自己制作保养品,凭藉理化学科的专业知识,班从此一头栽进美肤领域,爱人靓致容颜便是动力来源。

另外就是杜默夫人,在伍德兹家人的陪同下,带着一双稚子来探亲。玛莉安是他俩的另个孩子,米娜返法後月余才知有身孕,怀胎足月生下来的。初眼见玛莉安,立即可知是班的亲骨肉,像极了班那稚龄夭折的姐姐爱蜜儿,勾起伍德兹夫人无限思念与爱意,也让老伍德兹先生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或许是时空背景的转换,班对待杜默夫人母子较之上回亲切,看着玛莉安的眼神也流露出父爱感情。玛莉安比诸哥哥加斯东较不怕生,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的小身子逗乐了所有成年人,更令弗兰索瓦回想起幼童时代的点点滴滴。两位小兄妹的单亲遭遇,在伊莎贝拉母子心理产生了些想法。伊莎贝拉为杜默夫人感到遗憾,她俩的遭遇相当,都是为所爱之人怀孕生子却无缘结合,不同的是杜默夫人名下有座庄园可以抚养子女,自身却是个社交场上的交际花,没有男人追求供养就得面临朝不保夕的悲惨命运,更遑论养孩子;弗兰索瓦则感到不忍,那对小兄妹唯一强过他的是有母亲与亲手足的陪伴。出於同情心理,弗兰索瓦又开始责怪自己对班、对伍德兹家族、对杜默夫人母子,乃至自己的亲生母亲原本应有的圆满人生构成危害,他的存在造就他们所有人的不幸,切割了一整个圆,使之裂成片片。压力又来了,溺水噩梦无预警地入侵现实,他的世界再度塌陷下去,连带扯下聚会平静结束的可能。当是日,午茶宴在混乱中收场,留下可叹句点。

第三件大事,是班的大儿子的监护权转移回来了。这孩子的母亲就是崔洛尼小姐,现今身分为尼奥太太。此事是罗伯特.崔洛尼促使的,班大学时期的情人之一。妹婿尼奥先生虽有贵族身份,长得一表人才,可惜不务正业,债务缠身,经常赌博酗酒,大输或心情不好就殴打妻小泄愤,即使亲生骨肉也难逃拳头。尼奥太太常因挨打而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哭诉不幸,一住就是两三周时间。崔洛尼太太不堪其扰,便向老公抱怨,让崔洛尼感觉两面不是人。此外,尼奥太太还被逼着借钱还小债,甚至得向供货的商贩赊帐,生活苦不堪言。由於妹妹及侄子经常回来住家里,吃用都花他们的钱,为省下一小笔费用,崔洛尼转而找上前情人伍德兹,希望他出面带回自己的亲骨肉,也好让这可怜小子及早远离受虐生活。班早已忘记这个孩子的存在,毕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因而初闻这孩子之事,感觉好像在听他人的故事。亚德里安是这孩子的名字,进来这个家不久,旋即又被送进寄宿学校,反正他早就适应那种环境,至少在学校不会挨拳头。班并不想拥有儿子的监护权,如此不仅甜蜜爱情生活将受影响,还被尼奥先生海削一顿。年少轻狂种下的孽缘,今天总算嚐到苦果。尼奥太太尽管不舍孩子离开身边,但相对而言,如此结果是对亚德里安有利的,至少父方经济充裕,生活也较有保障。

除去上开三大事,余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爱情生活恬静而悦心。弗兰索瓦像个小妻子般,天天被装扮的很漂亮,所事均为休闲娱乐,除弹琴、玩猫狗外,还画画、骑马或单纯在花园里头散步走动,家事与庄稼均不由他操心;班则同寻常有家业的男子一样,每天处理家务公事,还得费神照顾精神体质皆脆弱的爱侣,打点他全身上下的行头。不同於前总管班乃特先生的顾忌与审慎态度,他习惯使用漂亮小夹子来为爱侣的造型发式作装饰,自己看的悦心怡目最重要。此外,还抽空练习大提琴、研究美肤品的成分及花草功效,日子过得疲累却也踏实。两人共事的娱乐活动便是剑术与软式网球,冬季还有溜冰、堆雪人与打雪仗游戏。

打从开始自行研制美颜用品後,班有了为爱侣描画眉毛的特殊习惯。弗兰索瓦因天生金色发毛,连带眉毛也呈金色系,有时在强光下,会呈现无毛色现象,为了更增添爱侣的颜面美貌,利用植物染料,以无名指作为画笔,将爱侣线条美丽的眉形仔细地凸显出来。也为保持那丰唇润泽,自制唇膏,每天细心抹在爱人殷红的唇瓣上。为利於形塑两人的发式,以植物萃取物炼制发油,既可涂抹於爱侣那头浓密细卷长发上,亦能用以梳整自己质地硬卷的发丝。尽管生得人高马大大手大脚,巧手细心程度并不输他那聪慧贤良的母亲。

尽管班哲明表现良好,伊莎贝拉对他的成见依旧,虽然态度还算客气,偶尔仍会冷言冷语。

避居僻隅小庄园,班除洽公进城外,甚少往外跑,也罕出入社交场。弗兰索瓦则似与世隔绝般,完全不问世事。反倒是伊莎贝拉经常出入城镇人潮处,到处寻觅谈心对象,藉以排遣失婚寂寞。

偶而,亚德里安放假日会回来住,只有长假时期才会待久些,由於之前与母亲较亲近,也会去舅家陪母亲与弟弟一阵子。父亲家的感觉很好很舒适,瓷偶般的美丽叔叔迷人又有气质,很会弹钢琴和竖琴,可惜是个哑吧;伊莎贝拉女士待他不错,常塞小钱给他作零用金。这里没人会打骂他,安全多了。由於长久隔阂,亚德里安与父亲的关系很淡薄,即使父亲会关照到他,对他的感觉依然是有距离的。因此,亚德里安不免经常性地感到孤独,对於母亲与手足的处境则同情与无能为力。在此同时,开始觉得自己一年比一年长得更大了,总有一天会变得较现在更强壮,届时便可以对抗继父,让母亲远离暴力阴影。而来到父亲家之後,每遇长假,父亲会将他送往葛兰诺尔叔叔的豪宅度个几天假,让他跟三位无血缘关系的小表妹和小表弟相处在一起,过过真正的家庭生活。毫不例外地,亚德里安也被带回哈特福认亲,托父亲的福气,爷爷奶奶也将对其父的关爱同样施加在他身上,奶奶还握起他的手一直说『你真像你的父亲。』生命开始变得恬静而幸福,虽然一样思念着母亲,却怎也鼓不起勇气回到那个充满暴力阴影的家去。

距离曾有过的浪荡岁月,时光已然流逝十多年,城里的社交圈中几乎无人再提起伍德兹这号人物的过往,现今社交圈内对於班哲明‧伍德兹的印象是低调彬质的,很难将他和过去那位痞浪浮夸的伍德兹联想在一起。上流世界曾经与他交际过的仕女们,尽管心有疙瘩,也会佯装忘记那些事,即便在交际场上遭遇,只是点个头,伸出手,让对方行礼招呼,未敢多想。罗斯爵士因社交圈与班现今所处的小型社交圈子部分重叠而偶有遇逢机会,他们仍会一道进餐,却未再进行其他接触,因为班一开始便挑明与人同居的事实,不便再有婚外情事,罗斯爵士甚感遗憾,却也没有强人所难。然而,当班行走在街头上,偶尔会遭遇些社会底层人物骚扰,这些人物多与他曾有过节,部分甚至曾有过社会地位,然早已遗忘这些过去曾经疯狂迷恋他的人,因而感到不堪其扰。不过最教苦恼的是尼奥太太开始找上门来赊款,因为她心里一直认定是他亏欠她的,若非他背弃婚约一走了之,她现时生活必不致如此潦落困愁。

几经寻觅,终於让伊莎贝拉遇到一个条件不错的对象。奈特利先生是个丧妻已有几来年的贵族人士,年纪较伊莎贝拉小个近两年头,伊莎贝拉少说也有五十八,受惠於史奈德医生的专业知识,至今风韵不减当年。两人相识於友人的宴会场上,交往不过半年光景,却已进展至论及婚嫁的地步。

伊莎贝拉现今涉足的社交圈与儿子的中学校友颇有重叠,尽管十年来弗兰索瓦已与外界无涉,班哲明依然和那个社交圈有着交接往来的友善关系,彼此偶尔出席同场合。奈特利先生和班哲明甚至拥有共同的友人,两人却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反倒爱德华熟悉奈特利先生更甚於班。

1929年起,世界经济受到美利坚合众国纽约股市崩盘拖累,凡与美国有财经资金往来的国家无不受牵连,工厂一座接一座的倒闭,越来越多工人失业,宣告破产的企业家数以百计。受到美国资本家大幅回收海外资金的影响,欧陆的东欧农业国与中欧的德奥地区金融机构受创甚钜,进而牵连英、法等国,国际通货制度因而陷入大混乱,致使国际贸易大为萎缩。美国更提高关税试图保护本国经济,继而引发各国纷纷采取高关税机制,更促使国际贸易蒙受重大损失。受到经济萧条影响,各国皆面临社会骚动不安,犯罪率随之攀高,街道上充满愤怒不平的年轻人的困境。然而在上流阶层日常生活步调依然是悠闲的,生活优渥的他们只有在街道上才会偶尔感觉到现今弥漫於民间的疾苦忧虑。

整个国家经济力的持续下滑也多少冲击到庄园的营收,班为此必须时常进城处理公事,再而红屋庄园因前总管退休易人,又本人甚少驻地控管,也开始出现营运问题,两地奔跑的情况下,滞留在外的时间愈来愈多;反观封闭在小天地不管世事的弗兰索瓦对於普世性的经济疲软依旧浑然无察,仅是感觉到班似乎变得很忙碌,不知何时起甚至三天两头没有回家,心里有些不踏实。虽曾关切过此问题,但对方为不引起他的忧烦情绪,总是含混带过,连仆人都缄口不谈。

尽管日常生活在忙碌奔波中度过,大不列颠帝国的经济情况持续恶化着,受到大环境影响,庄园的营运情况也未见起色。然而,从报纸上的记载亦能得知目前其他国家的经济状况,同样哀鸿遍野。班对这普世性的低潮情形感到无奈,心情时常感到十分忧虑烦闷,但此不愉快情绪在爱侣面前是隐藏起来的。

又是一个迷雾早晨,这在英国的孟秋时节是常见的。在这样的天候里,没事大可不必出门,小庄园的晨景可是梦幻如谜的,园内落叶树已见黄杉,受雾气笼罩,如披薄纱。可惜日程先前已经排定,班不得不在早膳後离开,而弗兰索瓦仍循例留在家里自行寻事打发时间。

驱车进入伦敦城,更是一片弥漫浓雾,雨刷只得继续不停摆地扫着,以免水雾阻碍了视线。市区车行缓慢,到达目的地已然迟到半个多钟头。出了车门,长大衣上不一会儿便沾得满身水气。稍稍整理衣帽,便走入眼前建物。所赴之约其实只算是个小型聚会,并无特别要紧之事,一干人聚在一起喝杯小酒,聊聊当今国际秩序,交换心得,顺便预言世界走势,大部分在场人士都持悲观态度,也难免唉声叹气。有人手中拿着今日报刊仔细阅读,一面丢出议题供大家讨论。

聚会结束之时已是中午时分,外头雾气仍然滞留不去,仅仅稀薄了些。迈出俱乐部大门,心里想着要回红屋庄园看看,还没几步路,就被一名气冲冲疾行女子给撞个正着。双方因此吓一大跳,怔眼望着对方,一晃儿的秒数,女方便收回眼光提步续行。当是时,远远的有人喊了班的名,要他立刻拦住撞到他的那名女子,班不假思索即时照办。女人怨怒的双眼瞪视捉住她手腕的班,还一面甩手欲挣脱。

两分钟後,那名喊他的男人喘不迭地赶了上来,原来是大学时期的学长洛伊德先生。

方当学长来到跟前,班同时也放掉女人的手。

「啊,谢谢…帮忙拦住艾妮。」洛伊德先生边喘气边道谢。

兰斯顿小姐整整衣物,表情转为冷淡地将头偏往一边去。

「抱歉,耽搁了你的时间。」洛伊德先生对班说道,一手则环绕兰斯顿小姐,女子却不留情面地甩开他的手。洛伊德先生颇有窘态「艾妮…别这样…」试图去揽她的肩。

看着演前戏码,班也感觉尴尬起来,心想洛伊德先生的太座应为另一人,印象中并非这位女士,那麽这位小姐是谁呢?

「不好意思,我们失陪了。再次感激你的协助。」洛伊德先生应付性地笑一笑,意将兰斯顿小姐拉离现场。

「方便的话,就搭我的车吧!前面那辆就是。」班礼貌性应付。

「我饿了。」兰斯顿小姐甩掉洛伊德的手,交握臂膀冷冷地说道。

「难得遇故旧,我请客。」班笑言。

班在前座驾车,对於後座男女之间僵硬气氛亦感不甚自在。洛伊德想安抚女方,无奈女方不领情,连瞧他一眼都不肯。兰斯顿小姐刻意望着窗外,一脸不耐,尽是将男方的手甩在一旁,不让他碰她。期间班偶尔不自觉将目光投向映在後视镜里女子的影像,有那麽一次,对方不意间转过来的流波撞击到他的视线,让他心脏一跳,立刻抽了回去。兰斯顿小姐那双浅蓝色晶亮美眸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会餐言谈之中,洛伊德提起与妻子分居之事。原来洛伊德夫妇皆向外发展,两人感情不睦传闻甚久,今才从本人口中证实。双方至今未办离婚,乃因洛伊德太太不愿放弃名分,而来便宜洛伊德先生。又另有传闻说洛伊德太太的情人其实也是个女性,因为曾有人目睹她频繁进出那名女性友人的宅第,几次还相偕出游,状甚亲密。艾妮‧兰斯顿小姐已是洛伊德第二任情妇,芳龄廿出头。洛伊德第一任情妇是个有夫之妇,尽管两方火热了一阵,那位艳丽太太最後还是为了夫家财富,决定吃回头草。

兰斯顿小姐今日心情一看便知极不痛快,既罕开金口说话,亦对洛伊德要理不理的。即使讲话了,口气也很不客气。

膳後,兰斯顿小姐为答谢伍德兹先生的慷慨,便请两位绅士到她家坐坐。兰斯顿小姐目前的住处是洛伊德先生为她租下的,平日洛伊德并不住这儿。身为男人的外室,她甚少同邻人打交道,又目前社会景气差,工作机会难寻,若未外出,就只能关在屋里,生活挺寂寞的。

兰斯顿小姐的低沉情绪,使得宅内气氛一直无法明朗。洛伊德先生对此感到无可奈何,因而谈话兴致越来越低落。班自忖可能阻碍到那两人沟通的机会,由是决定告辞走人。

兰斯顿小姐基於礼貌起身亲送男客至大门。临行前,班在玄关回头朝洛伊德先生挥手道别,出了大门,有意无意的,目光定止於兰斯顿小姐眼上几个秒数的时间。兰斯顿小姐没有避讳也望着他看,尽管看上去是面无表情,却似乎有丝奇异感觉钻入心底。最後,班朝女方点个头後,戴上帽子往座车走去。

那女子的淡漠神情与沉默寡言引起他的注意了。班於驾车驱往红屋庄园的途上,兰斯顿小姐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脑版里,心中升起某种异样预感,之於他真不知是幸或者不幸。

自从经由洛伊德先生而来认识兰斯顿小姐,很奇怪地,班已在街上认出这位女士共三次了,之前可从来不曾注意过这女子是否在街头上来来去去。由於天候随季节变换之故日渐寒冷,班基於绅士风度,会将车子开过去喊她且邀入座车,顺道载她一程。前两道的独处,兰斯顿小姐的态度若即若离,笑容放不太开,罕启尊口,可能是不熟稔的关系。及至第三次,兰斯顿小姐就自在许多,拘束感不见了,开始能够侃侃而谈,甚至注意到男方尚未结婚的事实,她说「你没带婚戒?像你这样的好条件,怎会单身至今。要不,就像查理一样,不戴婚戒以便在外头找女人厮混。哎哟!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有钱就搞怪。查理以为我不知道,他除了我之外,还跟别的女人鬼混。以为提供吃住就算对得起我,要我不去计较他的风流事,我说,休想!」班对此未有作答,只是尴尬地笑一笑。对於他两人这三道遇处情形,兰斯顿小姐未生有让洛伊德知悉的意思,因此洛伊德是被蒙在鼓里的。

时序已然转入深秋,气候更加寒冷了,雾露凝重,霜降天地。

伊莎贝拉终於要下嫁第四任男友奈特利先生,教堂婚礼仪式後的翌日,才设婚宴於男方豪宅内挑高大厅内。来访宾客均是社交圈中常见的熟面孔,其中许多还是班中学乃至於大学时期的校友。葛兰诺尔夫妇也受邀到场、洛伊德先生偕情妇兰斯顿小姐同样是座中宾。

身为新娘的儿子,曾经享誉全欧洲的美丽钢琴家弗兰索瓦难得走出小庄园,亲临现场,他母亲特地为其安排一场钢琴独奏表演。不过弗兰索瓦不必充做背景音乐的提供者,因为场地边缘就安排有一小团乐队,专门演奏旋律轻快的圆舞曲,既可当作背景音乐,又能提供来宾们的舞蹈音乐。

经过一长段时间离群索居的隐士生活,弗兰索瓦初次进入社交界的心情是局促不安的。伊莎贝拉未刻意安排儿子出面接待宾众,反将他设计为神秘佳宾,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弗兰索瓦外观的精致娟纤仍然没有遭受太多岁月侵蚀痕迹,始终维持其原有气质与知性,给人一种永不腻味的感觉。

来宾之中有许多班的友人,因此他并未留在房间内陪伴雷恩,而是加入已然莅临的宾客之林,穿梭在众人之间,四处寒暄。当然,最佳夥伴非葛兰诺尔夫妇莫属。只是当看见洛伊德先生偕其情妇兰斯顿小姐进入室内,便马上转移目标去了。

场内众女宾各个艳光四射,华服珠饰钻光四射。然则论气质出众者,除美艳若昔的奈特利夫人外,兰斯顿小姐也掳获众人目光。在场人士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小姐的身分,他们正在对她品头论足。兰斯顿小姐全身上下行头没有一项不是洛伊德先生提供的,对於众人异口同声的称赞,洛伊德先生可真是得意洋洋。

尽管许多男人都拿眼瞧顾兰斯顿小姐,兰斯顿小姐的眼光却越过众人,逡巡那个伍德兹先生,其特意的盛装打扮果也抓住对方的注意力,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接,彼此露出会心一笑。不久,伍德兹先生便加入了他们。

未久,宴会即将开始,奈特利夫人首先击掌要求宾众及乐队注意她这边「各位亲爱的朋友。」说话的同时,登上了几级阶梯「请大家安静个一分钟,容我引介一位嘉宾入场。」众客果真赏脸地停止了交谈,转身候俟佳宾进场。就在一片静默中,奈特利夫人拍手打信号「弗兰索瓦!」几秒数後,佳宾纤美闪亮身影出露於梯顶,暂伫了一下,调整因紧张而急促起来的呼息,後才举步缓缓下走,那若仙肤颊泛染羞红,引来众人鼓掌热烈欢迎。班立刻迎了上去。

对於久违的校友而言,弗兰索瓦确是个神秘娇客,他那观之似未曾改变的天使容颜,也够令人惊叹的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很难保持那麽样的光鲜,於是他的驻颜术成了大家好奇欲研究之事。余的那些不认识他的男女宾客则是惊艳於他的罕见美貌,纷纷挤过来欲细瞧其颜。可惜他不知因由的哑声,使得大家得费些功夫才能勉强和他谈个一二。葛兰诺尔夫妇即使知道原因所在,也为顾全那对情侣的名节而缄口。

对於在场四十岁以上的壮年男子而言,弗兰索瓦最令人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在於他那张仍然光润细致的脸部肌肤上,似乎完全看不出细微髭须的痕迹,这确实令人大惑不解。其女人般的脸孔阴柔味儿浓,难免给人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盛宴之端,由钢琴独奏开始,尽管弗兰索瓦心情有点兴奋紧张,其琴音仍然平稳细腻,有若颗颗大小珠玉滴落瓷盘般,听起来畅人心耳。此乃退出乐坛以来,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表演,此乃其母欲将之二度推往乐坛的第一步。奈特利夫人认为弗兰索瓦退出乐坛太久了,再不走出来,恐怕日後将永远失去回返机会。

弗兰索瓦的萧邦夜曲依然令人如痴如迷,在这样美妙的夜晚,聆听如此醉人音乐,又出自绝代美人之手,当真是场美丽飨宴。

独奏会结束,众宾移坐餐厅,等候进餐。

筵席既开,细微笑语声和着轻快悠扬音乐声,此刻的餐厅内感性极了,绅士女士围一并合长桌而坐。接着位坐中央的新郎倌才起身致感谢词,同时间的仆佣则端着餐食盘穿梭往来。

弗兰索瓦坐在母亲身边,班照惯陪坐一旁,同来赴宴的亚德里安则坐在父亲右手边。新郎倌已成年子女不论已婚未婚皆坐左手边,接着是葛兰诺尔夫妇。其余所有宾客全是男女成双成对,便按着一男一女方式排列入座。洛伊德先生和兰斯顿小姐就坐在斜对角,与男女主人有段不小的距离。

就在杯觥交错之间,兰斯顿小姐的目光不断朝班这方投射过来,那流波里藏些不寻常的晶莹,让班没法拒绝亦频频回盼。而这暧昧也开始为人所留意了,班的浪乱过去并未被人遗忘,在座许多人都对他喜好处处留情的习性相当有印象,只是奇怪於他近年的收敛。尽管洛伊德也嗜胭脂味,但所具条件显然没有伍德兹来的好,一旦伍德兹出手,鹿死谁手,概可预知。

在座的亚德里安也感觉到父亲的目光不断朝角落的那名美女投递过去,心里不免感到怪怪的。那女士真是艳光照人,让人怦然心动,内向的他只得克制自己的视线,不使它们随意飘飞过去。

弗兰索瓦因为无法出声,只能静听其他人对话,餐会时间又不晓得何时结束,身边人也顾着和别人讲话,并未一直关照到他,使他直感索然无味。然而,不知几时起,他忽地察觉到斜对角的那名女子频频望向这方来,但似乎不是看向他,而是身旁的班,不仅此,班的反应才耐人寻味。有几道,他注意到班的眼睛停留在那女子脸上,唇角挂丝奇异笑意。暮地某种微妙妒意旋然而上,一丝不安幽影盘荡心底,不自觉的,脸色黯淡下来,脑内油然浮出想离席的念头。由於生性被动与贵公子习惯,除仆人义务性盛盘外,餐食若非母亲或身边人帮忙夹入盘内,他是不会自己去取用的。尚且进食速度出奇慢,从餐宴起头到现在,胃内东西也只有其他人的一半多而已。餐场似乎漫无止尽,兴致也被那女人的异样眼神败掉了,身边人还彷若无察地继续玩他的交换视线游戏。看不下去了,弗兰索瓦解下餐巾,一心只想赶快离开此地,而其动静也惊动到其他人。

「你要去哪儿?」班回头问。

「还没结束哩!」奈特利夫人关心问。

弗兰索瓦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出乎熟知内情友人意料外的,班并未跟着离开,仅仅坐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於厅外。即使爱德华坐与班同侧,却早已将餐场的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免怀疑哥儿与兰斯顿小姐之间的秘密情愫,暗揣富尔顿先生已然起疑心。他知道兰斯顿小姐未婚的事实,她和洛伊德的关系众所皆知,只是洛伊德太太拒不离婚,他俩是难成双的。若班有心考虑婚姻大事,撇开身家背景及财产地位不谈,兰斯顿小姐倒是个相符的对象。亚德里安则满目讶意地看着富尔顿叔叔离去的背身,脑内一阵迷雾。

弗兰索瓦此刻心情蒙了层乌云。走回房间时,已不再是先前那个天真幸福的小男人,直觉告诉他,美好的日子已经走入尽头。该当清醒了,对方给的爱情够丰厚了,应该知足,更要感谢。能够责怪对方吗?孤舟不会永远停留,只要风起便将远扬。现在正是启帆的时候,过不久就会离岸,漂向另一座岛屿。那麽,说再见吧!眼眶乾乾涩涩的,有点想哭,却无泪可流。心里有部分好像死掉了,正同过去的分分合合,不一样的是,这次已无心痛的感觉,或许是麻木了。放掉你的手,放掉你的手,让你走,你是自由的。你不会留恋吧!你不必留恋。过去的美丽不应牵绊住你,往前走,不要回头,别看我的眼睛,不必内疚,只管放心走吧!我会很好的。

弗兰索瓦一直没有回座,奈特利夫人好生奇怪,转头过去要班哲明去探探,却见他不避讳地看着兰斯顿小姐,又仔细瞧了兰斯顿小姐秋波点点的眼睛,评估似地回望班哲明,心里闪过一丝念头『这家伙又勾搭上女人啦!』然为另有所图,假作无事,拍其手腕「你何不去关心一下弗兰索瓦,看他需不需要帮忙呢。」

班心头一怔,回望奈特利夫人「喔!他确实离开挺久的。」起身朝众人一笑後,便走开去。然而,人在哪里,在外头呢,还是上楼了?仆人说有看到他走上楼梯。

弗兰索瓦歪在枕头上睡着了,显然是想事情想到睡着的,衣服仍整齐,也没有掩被。班心下一惊『会着凉的,这傻瓜。』走过来为爱侣罩被『可能不舒服吧!眉头不展。』伸手抚摸那脂额。这一温举反惊醒了弗兰索瓦,他看着他,恍若神魂未返,眼神生疏。

「怎麽啦,你不舒服?」班温柔问候。

弗兰索瓦欠身起来,掀去身上被盖,在对方的协助下,立地站稳身子,整理头发与衣裤。精神不是很好,懒洋洋的。和水拍脸,提振一下精神,不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

「你情绪不佳的样子。」班终於察觉不对劲。弗兰索瓦只管做自己的事,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你到底在想甚麽啊?」将爱侣转身向他,捧其双颊「看着我。」凝心端详那对漠然透出防备之意的翠色眼睛「我怎觉得你变了呢。」

弗兰索瓦心一跳,一股怒气冲上来『我变了?是你吧!说谎的人。』双眼燃烧起憎悪之火。

「你生气了!」班已久未见到雷恩动怒的表情,突感好笑「你好久没有这种反应了。」

弗兰索瓦挣脱对方,转身直朝门口走去,已经无法平心面对他了。玻璃框起来的世界迟早会破碎的,今後的他将不再活在对方的羽翼之下,而要重新面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美梦彻底幻灭了。

班跟了上去,有感大势不妙,雷恩没来由的愤怒反应让他一时穷於应付。

当两人回到餐场,已是尾声,奈特利夫妇见全员到齐後,便一同站起身来高举酒杯敬众宾,所有在场人士皆随之起身举杯祝贺这对新婚佳偶。乾杯後,大家一饮而尽。餐会结束。

舞池已备妥,来客纷纷走入高厅。乐队开始演奏起爵士乐,带起舞会气氛。在悠闲氛围中,宾客三三两两成群谈天说笑,等着下个节目的开场。此时仅剩男主人在场招呼客人,女主人上楼更衣去了。来来去去的仆人托着排有酒杯的托盘供现场宾客享用。

为着雷恩心情欠佳的缘故,班很识相地待在他身边,未敢去加入洛伊德那群,也没胆随便乱瞧。不久,葛兰诺尔夫妇便走过来和他们聊天,中学校友贝尔夫妇也加入他们。

亚德里安呢?他不习惯这种人多而杂的地方,兀自跺向外头透空气去了。

迄至目前,弗兰索瓦已经喝掉第三杯香槟了,班阻止他继续喝下去,心里为此感到忧虑。乔瑟芬为打发美哥哥的无聊感,便讲笑话来逗乐他。弗兰索瓦心情也因而回缓了些。

廿分钟後,女主人终於回到现场,身上服饰换得较休闲,不若餐场那件的正式。男女主人进入舞池,行将开舞,揭开舞会序幕。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舞会已然进行二分之一的时间。班的心防松懈了,开始左顾右盼起来,他发觉洛伊德和兰斯顿小姐已不见人影,心里奇怪於那两人的行踪。趁着雷恩和乔瑟芬跳舞之际,悄悄离开现场,心里猜测他们避开人们会做甚麽。果不出所料,兰斯顿小姐那激情呻吟声甚至在尚未接近目的地时就隐隐听得见,那声音钻在班的耳里,也骚在心底。放轻脚步悄然潜进窥探,只见他们躲在漆黑角落处正火辣交缠。某种莫名妒意撞上心口烧开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或许不愿成全那两人好事的心理使然,故意後退几步用力跺脚,意图破坏那对交欢男女的性致,然後才悻悻离开。他的恶作剧奏效了,那对情人匆忙地穿戴起衣裳,唯恐被更多人发现还看笑话了。

回到雷恩身边,班的心情老大不佳。想起两人过去交欢情景,雷恩根本不曾出过甚麽声音,总是安静地任由他摆弄。想想一点刺激感也没有,好像进行一项例行公事似地索然无味。如果他俩的爱情生活中有甚麽不满意之处,房事的缺乏新鲜感无疑是罪魁祸首了。

洛伊德和兰斯顿小姐再度现身了,兰斯顿小姐忽然变的很迷人,双眼晶闪闪,两颊泛嫣红。不由得班不去拿眼瞧她,而也得到微笑回报。

兰斯顿小姐回给的妩媚笑容中带着一丝挑逗诱意,这燃起班更强烈的冒险追逐慾望。为了制造亲近机会,他开始放胆邀在场女性跳舞,以备届时邀请兰斯顿小姐跳舞,不致於引起雷恩的不安。就在他尽情玩乐的同时,弗兰索瓦又喝掉几杯香槟了,而当他揽着兰斯顿小姐状甚亲密地踩起浪漫舞步,弗兰索瓦已开始不胜酒力,幸亏爱德华就在附近注意到他的异状,走过来扶他一把,看见他的迷茫神情,决定搀回寝房让他休息。

弗兰索瓦勉强保持清醒,踉跄走回房间,向葛兰诺尔道谢意後,便掩了门。才一转身,眼泪马上狂飙出来,一晃儿的时间里已哭得一脸狼狈,激烈的哽咽所引发的呕吐更把地面糊得脏兮兮,还整个人跌在地上乱滚乱爬,疯狂发泄嚎啕。直到筋疲力竭,就地昏睡过去。

已经有人私下警告洛伊德要当心伍德兹,若不然,兰斯顿小姐极可能琵琶别抱。洛伊德於是对班起了戒心。

弗兰索瓦又不见了,奈特利夫人到处找儿子,心里开始对班哲明感到不满,因为他居然也没注意到弗兰索瓦何时离开。很明显的,班哲明现时心思几已悉数转移到兰斯顿小姐那方去了,把弗兰索瓦给忘到九霄天外。但话说回来,或许时机即将成熟,弗兰索瓦的音乐事业若想早日开展,班哲明非离开不可,可预见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兰斯顿小姐出现的正是时候。

经奈特利夫人这麽一询问雷恩的去处,班方恍晤自我迷失的严重,竟把雷恩给忽略一旁,雷恩可能已察觉他和兰斯顿小姐之间的亲密情谊,他的气怒源於此吧!事态有点失控了,再不补救,结局恐怕不会是自己想要的。想着想着,已置身房门口,敲敲门提醒对方,他要进去。没有反应,直接进去吧。吓!老天!这是怎麽回事,房内弥漫恶心的呕吐酒味,雷恩整个人倒在地上昏睡,身上沾满秽物,脸上、散乱的头发都是半乾黏液,简直形象尽失。急急呼人来清理房间,然後将昏醉者扛入浴室,为他沐浴更衣,因自身衣服也沾到呕吐物,顺便自我清洗。之後拿出随时备妥的香水开始在床舖四周喷洒,是种专於雷恩忧郁症发作之初,用来镇静精神状况,使之得以安稳入睡的精油类产品。忙碌一阵方搞定,然後才在床缘坐下来守顾沉睡人儿,同时思索晚宴中所发生的一切情事。其中较担心的是雷恩的身体状况,他的醉酒昏睡可能招致寒病入侵,若有烧热现象,最怕并发肺炎,一次便要拖很久才会完全恢复。真是後悔,如今只能做好心理准备,雷恩醒後一定会跟他闹脾气,一旦那恼人的忧郁症发作起来,要想短期内安抚下来,并非易事。奈特利夫人肯定会狠狠责备,她一向对他很有意见,这次被她捉到把柄,只能算他活该倒楣,没事惹来一身腥。只是,心中颇为迷惘,兰斯顿小姐的影像在内心深处徘徊,或许是爱上她了,即使身在雷恩身边,脑里却止不住地惦念那名女子,她与洛伊德交欢时陶醉的表情深深崁入脑海,那激情呻吟也一直廻贯耳道,荡的他的心无法平复。有种走在十字路口的感觉,进退两难,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往何方去,这道题真难选择。忽然,一名女性身影回到脑里-泰丽莎.葛兰特-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是的,一度迷恋过她,只是他们的年岁差距,最後还是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导致她的自杀身亡。对泰丽莎的爱恋并未通过时间考验,她到底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尽管还是留下痕迹。那麽现在的兰斯顿小姐呢?也会是另一个过客吗?还是雷恩?雷恩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有时很悲观,一旦查觉不对劲,就会缩回自己的小世界里,自从罹患忧郁症,性情变的很敏感,若未仔细伺候,闹起性子来会令人难以消受。雷恩原是个纯真天使人儿,却早早被他折了翼,然後变成他的伴侣直到现在,往日难忘啊!这情缘通得过时间考验吗?能够一直走下去吗?一种恐惧感升起,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整个舞会後半场,弗兰索瓦和班双双缺席了,连谢客时间都不再出现。最失望的无非兰斯顿小姐了,没法跟伍德兹先生更进一步的交往,令人沮丧。亚德里安对於父亲与富尔顿一直未现踪影之事亦感奇怪,但终究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并未四处去探听实情。

晚宴席散後,奈特利夫人随即赶到房间观照情况,见爱子好好地睡在床上,便不再和班哲明计较。待了会儿,就回去休息了。

夜里,弗兰索瓦做了噩梦,梦中他被一对男女追逐,最後那名男人追上并抱住其肩颈,手中刀刃一把割破喉管,霎时鲜血直流。可怕的是,那名要杀掉他的男子竟是班哲明,背後发出锐音笑声的是那个与班哲明搞暧昧的女人。他们联手欲解决掉碍着他们的他,最後他流血过度地死了…

班被枕边人做恶梦的挣扎动作给扰醒,神智仍昏钝的他只得努力振起精神拍抚对方。雷恩并没有清醒过来,反而在几分钟後自动安静下来,然後就一动也不动了。

翌晨,後遗症来了,弗兰索瓦开始排拒班的靠近,歇斯底里地叫开来「走开!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这杀人犯!」奈特利夫人被他这麽惊天动地一喊,立刻赶过来。

「怎麽回事?」奈特利夫人马上将爱子搂个满怀「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弗兰索瓦紧拥着母亲颤抖不已「他杀了我…」一直如此喃喃语。

班一脸无辜地望着雷恩,不知道他在讲甚麽,他干嘛杀他,真是奇怪。

「叫那个人走开,我害怕他,他杀了我。」弗兰索瓦被可怖恶梦吓坏了,已然分不清现实或梦境。

奈特利夫人对於爱子可以出声说话之事,感到喜出望外「没事,没事了。」望向班哲明「可否请你回避,弗兰索瓦需要安静。」笑一个「我来就好。」

班一头雾水,雷恩莫名奇妙的指控让他感到悲惨。

「去吧!不然他会没完没了的。」奈特利夫人温情地笑着说。

班只能选择出去,雷恩的忧郁症又发作了,以致翻脸不认人。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能说出字音了。

班走出去以後,弗兰索瓦的抖颤才稍稍缓和下来。

「好了,他出去了,乖孩子,冷静下来吧!」奈特利夫人温柔抚摸子额。

「他要杀我,」弗兰索瓦还是重复刚才讲的话「他和那个女人看我不顺眼,要干掉我。」

「哪个女人?」奈特利夫人假做无所识。

「那个一直和他眉来眼去的女人,他们认为我妨碍他们了,所以联手杀我。」

「喔~是吗?你还活着啊!」奈特利夫人微笑起来「你想太多了!」

「我还活着?」弗兰索瓦失神低语「我还活着啊!那血呢?」

「那只是场噩梦,它过去了。」奈特利夫人点点爱子的鼻子,想点醒他。

弗兰索瓦终於冷静下来,眼皮也随之阖落,房内宁静极了,贴着母亲胸口,那规律的心跳声让他安下惴心沉沉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再度跌落梦乡。

宅内另一处的亚德里安也隐隐听到那一连串的拔尖噪声,因而好奇地走出来探声源,若没猜错,可能出自父亲他们的房间。未走到那寝房便停下脚步,因为他父亲正启门走出来,困惑的神色中含带落寞沮丧。沉默中,父子俩对望一眼,父亲就垂下脸面从身边走掉了。亚德里安见父亲那样地消沉,心里也难免不安适。

弗兰索瓦在母亲的婚宴当夜受了凉,一方面也是忧郁症作怪,身体一直虚弱至今,药是吃了,却不见好转之态。班因为当晚漏了馅,以致目前仍被拒於门外,心里也很呕。彼此原有的生活步调全乱了套。

往昔总是一起欢度的生日,今年是办不成了。一个人过生日,实在很无趣,索性吩咐下人不必准备庆生宴了。念伦敦大学的亚德里安倒是回来了,见只有父亲一人,心里也感到难以言喻的沉重。稍晚才晓得富尔顿先生自从那次赴宴後,便未再返回过一次,使得主子一直提不起劲来。

孤身空守家门,时常落默地弹着萧邦的练习曲Op.10No.3〝L\'adieux〞『离别曲』以排遣对爱人的思念心情。偶尔尝试弹奏李斯特练习曲S.144No.3『UnSospiro』,以抒发悲哀伤感情怀。

有道是孤枕难眠,无法见得爱侣的班心情懊憦透顶,一想到苦心经营的家庭无以为续,心里就感到不甘愿。对於兰斯顿小姐的感情是控制住了,对她的渴望也算抗得住,只是雷恩的避不肯见令他垂头丧气。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家,想起过去的琴音花香,心里感到刺痛。睹物思人的日子真是难受啊。

几许日子无声无影溜了过去,寒冬地冻天雪。大环境又更坏了,街道上更多乞讨的小朋友了,看来真令人心酸。

耶诞节的前夕,班不预期地又和兰斯顿小姐相遇於街头,雪下的真大,洛伊德居然没有怜香惜玉地任由兰斯顿小姐独自在外头购物,她手臂抱着的东西可真不少。班过去帮忙拿东西,顺道载她回去住处。

兰斯顿小姐挽留这位好心的伍德兹先生,冲壶茶,弄些小点心相招待。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最近忙些甚麽呢?」兰斯顿小姐问。

「确实有些事让我头痛了一阵。」男士回答。

「哦,现在好多了吧!」兰斯顿小姐笑。

班叹了口气。

「你心情不好?」兰斯顿小姐问。

班仅是悲惨一笑。

「别这样嘛!」兰斯顿小姐安慰道。

静了一阵。

「洛伊德最近也不知忙些甚麽,常不见人影,我也很闷呢。」兰斯顿小姐颇无奈地说。

「看你大包小包的,洛伊德没有陪你购物的习惯麽?」班问。

「他会请人直接送来。」兰斯顿小姐回道。

「这次怎让你独自出门?屋外的雪下得可不小。」

「我也不晓得。」兰斯顿小姐噘着嘴儿,喷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又沉默一阵。

「他对你好吗?」班看着兰斯顿小姐。

兰斯顿小姐歪了头沉思会儿,才回答「还不坏,只是,」暂停一恍,摇头「他,」叹息「心思不全放我这儿,」望伍德兹「我常感到寂寞。」眼睛有话说之意。

班怜悯地凝视着对方,此刻亦心有同感,一个月来也已尝尽寂寞的痛苦滋味。

两人静静望着彼此,心有所动。

末了,班还是克制住了「我得离开了。」说完即起身将走。

「我可以预约你的耶诞节吗?」兰斯顿小姐问。

「洛伊德呢?」

「他得陪他老婆,他已经告诉我了。」兰斯顿小姐说。

「若没事的话,我就来。」班无法确定,心里犹然期待雷恩能陪伴过节。

「希望你能来。」兰斯顿小姐微笑道。

两人已来到门口,班回头「那麽,再见了,兰斯顿小姐。」

兰斯顿小姐挥挥手,颇有怅意。

圣诞夜的当午,弗兰索瓦终於有回应了,是一份礼物与一张卡片。读完信,班的心凉了半截,是封求离信。

亲爱的朋友:

首先预祝圣诞节快乐!希望你会喜爱这份礼物,是我特别挑选的。

也许以下讯息将困扰你,可是,对於你我确会是种解脱。我已经知道你和那位小姐的事,若说不痛苦,谅你也不相信。

真的很感激你曾经恩予我的爱意,我晓得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如果能有来生,将加倍还予你。

尚请原谅呵,我已不知如何面对你,这心口的阴影使我逃避你。求你别再爱我了,将我的名字与形影一概从你生命中抹去,我不该也不会是你一生的伴侣。

去吧!走向她,不要再误了自己,你不应该寂寞度日,尽情拥抱欢乐吧,让自己的生命继续发光发热。

愿上帝赐福予你。

你真心的朋友

弗兰索瓦.富尔顿

心绞紧了,信中的字句无一不刺进心肉的,自觉对不起他,让他绝望心伤,连分手都得求情。低低地垂着头,动也不动,如此姿势维持一段时间。忘掉他,谈何容易,果真抹得去那个影像,他们不会有过去十年的恩爱时光,更不会坐在这里感觉到自己快要心碎而死。忘却一个人不会是嘴吧说说的简单,特别是一个真正深爱过的人,往往一件衣裳的味道,一条手巾,或者小至一个领带夹,便要勾起一道回忆,一道曾经共有的记忆。遗忘过去绝对是人生中最悲哀的事。直起身来,转头看向桌面上的包裹,伸手去拆卸包装纸,打开盒子,是一只上头安着一对会转动的华尔滋新郎新娘音乐盒。其间含意之明显,直接连结上卡片内文中的一段,让他的心跳增速,也升起气怒『又来了,老是催我结婚,烦不烦哪!』为证明仍爱恋对方的心意,一个有些极端的点子自脑中迸了出来,走去房间拿来一条自己的手巾,回到书房执起拆信刀就使劲在右手掌上划下一痕,瞬地鲜血滴落手巾染了红血渍,这就是回给对方的圣诞节礼物,一个爱的誓言。然後写了短笺--

致吾爱:

此乃爱的印记,爱的呼唤。我知道,言语失去其功能之余,唯有行动本身可资验证。

抹不去对你一切记忆的

班哲明.伍德兹

短笺连同染血巾立刻亲自送进城里,心里犹望能够见上爱人一面。隐隐抽痛的手掌血痕颇深,出门前也只是随便紮紮,还没到达目的地,整条纱布已经湿得开始滴血了,幸亏冬天血液流动较缓,才不至於失血更多。当然,此行一去,希望依然落空,即使进得了奈宅大门,也入不了那人儿闭紧了的心门。心境如同现时窗外天落雪般地冰凉,失落的感觉压缩了胸廓,简直难以呼息。

此外,奈特利先生还差人去找家医魏勒比先生过来缝合伍德兹先生的手伤,对於伍德兹先生的自残行径感到不可思议。也很有心地陪伴这位先生一整晚,他不晓得夫人与伍德兹先生之间扞格不入的过往,因此没有意会到夫人未加久留的因由。

「还是过阵子再看看吧!」奈特利先生安慰道,望望窗外「这雪似乎较先前来的大,何彷今晚留宿这儿!你的伤口明天还要换药。」

「很感谢你的慷慨招请,我不方便再打扰了。」班惨憯一笑,起身要走。

「那麽,开车小心了。」奈特利先生送客到玄关。

「再见!代我问候夫人和弗兰索瓦。」朝屋主点了头,戴上帽子便走出大门。

复合希望似乎逐渐渺茫,再不甘心也必须接受的可能事实。此刻的他心情如何呢?那爱的手绢是否感动了他?每滴血都倾诉着对他犹存的恋意。真是种折磨啊!今夜又是一个孤单的夜晚,想起过去烧旺炉火前守夜的景象,情何以堪。忽地想到该找间旅舍过夜,这样的大雪夜并不适合开长途路程,兰斯顿小姐昨日的邀约登时闪进脑门『好吧!去她家。会发生甚麽事就顺其自然,反正都已走到这个地步,乾脆浑水给它淌下去,好好地刺激他一下,让他嫉妒个够。』

到达兰斯顿小姐住处已近午夜,屋内灯火阑珊,可能女主已经就寝。然而,过去敲门也是件冒险的事,不晓得洛伊德是否在里面正在温存之中。管他,碰碰运气也好。

洛伊德倒是想到她了,选这种时间来,要给她惊喜呀!谁知,大门一开,居然是朝思暮想的伍德兹先生「是你啊!真稀奇。」

「没地方可去。」班进到玄关,拨掉斗篷上的雪水。

「三更半夜的,真亏你。」兰斯顿小姐帮忙男士把大衣挂好,注意到其包紮之手「咦!你的手受伤了呢。」

「不碍事。」班回一笑,看对方一身睡袍「看来,我是吵醒你了。」

「只是躺着而已,还没睡着。」两人一道进入起居室,兰斯顿小姐将炉火重新燃起「喝杯热茶?」

「有热可可吗?」

「当然,请坐。」

十分钟後,茶与点心便摆在桌几上了。

「怎麽没有回家陪家人过节?」班好奇问,啜几口正热腾腾的可可牛奶。

兰斯顿小姐落寞一笑「我没有家人。」瞅眼男人,堆起更多笑容「我是在教会孤儿院长大的。」眼神中流露几许哀愁。

班看着对方的眼内闪过一丝诧异与怜悯。

「查理算是我唯一的亲人。」兰斯顿小姐朝伍德兹先生抛出一个无奈微笑。

「亲人?」

「当然,我们毫无血缘关系,但身为他的外室,好歹也攀些关系。」

「你们怎麽认识的?」

兰斯顿小姐笑一笑,思索了会儿,才讲话「自幼成长於孤儿院中的我也在那里受教育,原本是留在教会里帮忙照顾小孩的。一年前,我和修女姐妹们一起带院内小朋友到近郊野餐,查理也恰巧在那里蹓狗,他的狗突然跑过来把我们一个小朋友手中的面包抢走了,查理因此走过来向我们道歉。就那样,他留下来陪我们聊天。」兰斯顿小姐笑言「後来,他不知哪里得到我们孤儿院的电话号码,开始打电话找我,之後,就租这栋公寓安置我了。」

「那他究竟有没有娶你的意思?」班感兴趣地问。

兰斯顿小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并不确定。」

「你会想一辈子守着他麽?」班唇角挂丝诡异的笑意。

「老实说,我不知道。」兰斯顿小姐摇头一笑,视线转向男人那双正注视她的眼睛「我无法预期变数。」

彼此对望了有段时间,心思类若。

「你不会是专程过来我这里的吧?!」兰斯顿小姐问起,心里颇有期望所希冀的答案。

「如果我说是呢,你认为这是有可能的麽?」班仍诡异地笑着。

「我想你是在说笑。」兰斯顿小姐哧气一笑,突地想到对方甫进门的随口一句『没地方可去』便奇怪问「你一定是进城来办事,顺道来的。」望向窗外「今夜的雪比平日还大呢。」又回看男人「你住的地方很远吗?」

「嗯!你挺聪明的。」男人低眉一笑。

兰斯顿小姐得意笑。

「我进城来找情人,但…」不禁抽起惨澹一笑。

「情人?」兰斯顿小姐眼睛一亮。

哧了气「算了,跟你提这做啥。」男人垂面摇了头,微微蹙了眉。

「你看起来有些难过。」兰斯顿小姐关心道。

抽起无奈一笑「当然,已经六个礼拜没得见他了。」

「他?」兰斯顿小姐眉头挑了一下,有点困惑。

班抬眼瞧对方,将对方的迷惑表情看在眼里。

「你…」兰斯顿小姐眼中充满疑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别伤脑筋了,那与你无干。」

「你的用词很奇怪喔!」兰斯顿小姐嘲弄道。

「听听就算了。」班笑。

「耍我喔!」兰斯顿小姐装着不高兴的样子,一会儿便笑开了。两人因此相视而笑。

好一会儿,兰斯顿小姐拿眼望墙上时钟「哎呀!一点钟啦!时间过的真快。」回看男人「你累了吧!我去安排你的睡处。」说着站了起来。

「不急,你就坐下来吧!今夜可是圣诞夜,炉火烧得正暖哩。」

兰斯顿小姐再度坐下来。

「你何不坐过来,洛伊德可不在这里。」

兰斯顿小姐凝眸望了男人一、两分钟,垂面一笑,挪移身子。

静了一晃,班伸手去抚撮女子露在睡帽下的头发。兰斯顿小姐心跳加速了,感觉自己恍若被一种魔力制住。

「你很不一样。」班低着嗓声说话了,手仍搓弄指尖的女发「你有种和别的女人不同的气质。」

兰斯顿小姐转头看着身畔男子。

「你拥有一种力量与勇气,」班笑了笑「抗拒宗教及世俗的成见,追随自己的意志。」

兰斯顿小姐将视线移回眼前烧亮的火光,心跳依旧。男子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内,钻进身躯每一寸肌肤,几乎要溶化心身。

班的手滑向兰斯顿小姐的颈背,撩起对方全身一阵酥颤「你敢麽?」附其耳细声道「敢玩麽?」笑「一场带点冒险性质的游戏。」

兰斯顿小姐抬眼直视男人看着她的双眼,心里骚乱着,俄顷才启齿「我不会当是场游戏,」伸手捧住男人的下颔「因为…」抿了唇「我爱上你了。」

班眼睛亮了一下。

「奈特利夫妇的婚宴当夜,我就爱上你了。」眼内满是渴求。

男人嘴角抽起有所保留的笑意。

「你笑甚麽?」兰斯顿小姐心急地问。

「我笑是因为,」班卖个小小关子「我,也,爱,你!」表情变的似笑非笑,有点认真却又像开玩笑。

兰斯顿小姐那双亮着晶光的美丽眼睛凝望着男子。

「可是,」顿一下「对我而言,这只是个游戏,」看着一脸认真却闪些讶异的女人「我不会放弃我所爱的人。」

兰斯顿小姐愣了晃儿,心头涌起一阵辛酸,这个答案不是所要的。

「怎麽?你犹豫?」

「我玩不起!」兰斯顿小姐别过头去,鼻子酸酸的。

「唉~」班缩回手,故意大声喟气「我想我是错看你了。」不以为然地看着女子。

又是一片静默。

「你为何要这麽做?你怎麽可以背叛你的爱人?」兰斯顿小姐有些气恼「我不想当你的棋子。」

「你不敢冒险就别问。」

兰斯顿小姐看着伍德兹先生,一时哑口无言。

「怎样?敢不敢冒险?错过这次,恐怕一辈子都不再有机会。」班又添些薪材,加强火力。

兰斯顿小姐陷入挣扎之中,『要与不要』变成噩梦般的两难。

「我要改变心意了。」男人再次附耳悄语。

「好!咱们就来玩,我不怕!」兰斯顿小姐被那麽一激,索性横下心肠,挺起胸膛,接受挑战。

「很好。」班邪意一笑,一只手探入女子的私处,立刻感觉到对方身体激起一阵凛颤,然後整个酥软下去,波动的情慾此刻正在女人全身肌肤里跳跃窜流着。睨眼瞧着那似乎望进天堂般狂喜的细微脸情变化,心里窃笑着。兰斯顿小姐闭上眼睛感受那舒服挑逗的撩弄,让男人的手一步步地游移上胸口,深深陶醉在其中。

夜,就在体热中慢慢流移而过。

打开信件,染血的手帕现在眼前,伴随而来的是张写有两行字的信笺。眼泪不自觉地滴落在信纸上。不会否认对方的心还是爱他的,只是他的背叛行径已让他的心产生芥蒂,从而再也无法继续与之共同生活下去。

十年的爱情生活,这时光并不算短,他能守在身边,已是很有耐性了。只是,他的心终究是爱流浪的,没人握得住。母亲曾经警告过,而事实上连自己都很明白。现在,他们的关系非正式地中止了,至於彼此是否仍存感情,已不再重要。毕竟,爱情不是维续共同生活最重要的因素,是以,尽管对他无法忘怀,也不会选择继续和他走下去。或许该感到後悔,当初应该矜持下去的,如若那时坚意不落入他的怀抱,今天也不会面临这般困扰人的情境。是自己太天真吗?天真到以为能够改变对方,事到如今,所有事证都指向失败的那方,说没有挫败感是自欺欺人。惟一可庆幸的是,自己因为这件事开始生出可以抗拒他的力量,不再为其美丽言词所迷惑,不再是处处等候对方关爱的小男人。母亲已经开始接洽巴黎那方的乐界,准备明年春天从那边展开巡回演奏事业,将再度站上国际舞台。是啊!就要飞出去了,飞出鸟笼般的小世界,向彼岸宽阔的世界飞去。

班与兰斯顿小姐密切交往之事,渐渐在城内社交圈中传开了。洛伊德先生感觉自己深受侮辱,为此找上伍德兹先生理论,指责他横刀夺爱。伍德兹对於洛伊德的指控仅是耸耸肩说『只是玩玩而已,没有认不认真的问题。』洛伊德对此回答感到恼火,对方居然大言不惭地玩弄他的情妇,还一付你奈我何的屌样,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因此一拳打向对方的脸颊,引来两人一阵激烈扭打,还一路打到街头上。此事登时成为社交界人士茶余饭後的话题。

兰斯顿小姐之事,也辗转传进罗斯爵士的耳里,既知伍德兹开始游戏人间,便捉住时机再次同他搭上线。他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并认为这样贵气美貌与调情能力兼具的情人还真是万中选不出一个哩!尽管十几年过去了,身边男伴一换再换,心里仍然眷恋这名男子,私自希望能够再共赴同居,但当侧面得悉欲求对象的同居人身分,立知自己的机会渺茫,也就识趣地未予提起类此想望。此事也间接印证当初两人同居期间,班一度近乎固执地练奏萧邦E大调第3号练习曲『离别曲』的心理动机,究其因原,该同居对象系其中学时代同窗,相识极早,关系亦深刻,那时期因不预期之事而致两相乖隔,离别情殇驱之不去,便藉琴声抒情寄意。

按前例,爱德华应会很冀望兰斯顿小姐能取代富尔顿先生的位子,来拴住哥儿的心,此次却极不寻常地不去烦心。因为每当班前来找他喝茶聊天,从不主动提起她,正同曾经跟他来往过的那些女人,不会把她们当成话题主角。尽管他俩的往来已是众所皆知,班还是没有打算携她进出社交场炫耀战蹟的样子,以男人天性上的竞争心态而言,他的心态令人不解。奈特利婚宴上,他俩频频眉目传情的情景,不会让人不怀疑他们之间的暧昧情愫,一旦真正接触,反而像是没事之态。班的内心世界扑朔迷离,让人无法抓个准。或许该任由他去,让他自己决定想和谁在一起。另一个不期待的理由是,班对於兰斯顿小姐的评论『这女人很有成为荡妇的潜力,其出身则让她得以毫无顾忌。该女非常乐於配合男人的各种要求而能不觉得羞涩或扭捏拒绝,任何地点都可以和她做爱,不限於床上。她最大的特性便是,对於性爱的态度及观念放得开,很能享受交欢时欲仙欲死的美妙滋味,还会忘情放声叫春哩!』从这番评语看来,他对於那个女人的兴趣最後可能只剩性而已,要想放进更深的感情也很难了。

奈特利家辗转得知传言,都不认为只是传闻而已,相信在婚宴当天前来赴宴的人士都清楚地看到传闻中的男女主角彼此间眼眉传意之事,应该没人会觉得意外。

弗兰索瓦对这些事了然於心,横竖是拆夥了,况且这段期间,对方也罕少过来探问近况,应该是习惯目前情况了。这样倒好,两不相欠。只是对方依然定时寄来养颜用品,还随附喷有玫瑰香精之色纸折制玫瑰一朵,让人收到一次,就掉泪一次。有时想起他为他细心描眉情景,心儿便要揪痛起来,真是往日难忘啊!

目前肯特小庄园的实际经营权依旧握在伍德兹的手里,弗兰索瓦的音乐巡回演奏事业又必须游走各国,而两人正处於分手状态,现在面临到庄园管理的处置问题。奈特利建议继续委托伍德兹经营,因为整座庄园的运作状态他甚是熟悉,尽管不再是情侣,还是可以维持朋友关系。夫人与继子却倾向於韩德里.富尔顿先生的长子史帝芬.富尔顿先生接管,因为此人将是弗兰索瓦身故後的庄产继承人,提早让他接手应是合宜的选择。

「史帝芬.富尔顿先生接管庄园的选项是不错,但冒然将经营权易手,我认为并不洽当。」奈特利还是不甚赞同夫人的点子「伊莎贝拉,你或许不会了解男人对於这种事的敏感性,姑且不论你们是否不愿意原谅他,我们仍需尊重他的意见。」

「照你这样讲法,我们真得继续委托伍德兹喽!」奈特利夫人语尾上扬,有些不以为然「那麽,就你出面跟他谈吧。」

奈特利先生因此函信徵询伍德兹先生的意愿。

伍德兹接获信件後,便即刻启程访人。甚麽时间不选,偏拣晚餐时分到访。赌注在不预期的情况下,雷恩必现身晚餐场。而为逮到他,不待守门人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伍德兹先生不期然的出现,让奈特利一家感到错愕,弗兰索瓦连防备都来不及,就被捉住双肩,惨遭强吻。这真是班哲明.伍德兹的典型作风。

「班哲明你该放尊重点。」奈特利夫人即便不高兴,语气却也还算客气。

「这一刻,我可是等很久。」班在雷恩座旁大喇喇坐下来,咂咂嘴道「我太了解他了。」望男女主人一笑「如果我对雷恩行绅士之道,恐怕一辈子都别想碰他了。」

弗兰索瓦双颊臊红了起来,低着头不讲话。

「伍德兹,你说笑了。」奈特利勉强抽丝微笑。

班挑起眉,然後将目光调向爱侣,盯着他瞧。

奈特利摇铃吩咐下人多拿一套餐具来,反正来者是客。

班心情大不爽快,因此痞性尽露,出手执起爱侣的叉子插起盘中飧便朝自己的嘴里送。

「唉!班哲明,这是我们家耶!」奈特利夫人更不高兴了。

班斜睨夫人一眼,继续吃东西。一会儿餐具就拿来给他了。

弗兰索瓦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心情被败掉了,班哲明的出现使他浑身不自在。

「我来喂你吃东西好了。」班见雷恩都不动,乾脆直接把食物送到他嘴前。想当然耳,弗兰索瓦开始避起他来。

「别闹了,班哲明,吃你自己的吧!」奈特利夫人口头制止道。

「弗兰索瓦,你若不动叉,伍德兹会一直玩下去的。」奈特利维护场面道。

弗兰索瓦双掌蒙脸,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奈特利夫人心疼儿子,几乎要发起脾气「班哲明,你是存心来闹场的吧!」口气冲了起来。

「你说呢?」班朝奈特利夫人做了个搞怪表情。

「我们有话,餐後再聊。」奈特利对眼前场面感到无奈起来。

吃完餐後甜点,一干人便离座前往客厅,将谈正事。

班还是缠住雷恩,握紧他的手不放。在心里,仍认定他俩犹是伴侣关系。他若不点头答应,就没有所谓的仳离问题。

弗兰索瓦一意回避班的眼光,尽管亟欲分道扬镳,还是止不住心跳的急促。

奈特利认为是男人颜面问题,才使得伍德兹不肯善罢干休。

奈特利夫人倒是很忍耐,不然真想痛骂伍德兹一顿。

「我想,我在信文中写的很清楚。」奈特利首先打破沉默,对伍德兹说话「关於肯特那座庄园的管理权,不知你是否同意继续受托担当管理人?」

「那是我该担当的职责。」班爽快地回答。

「那好,很感谢。」奈特利笑一笑,然後意有所指地瞧了夫人与继子一眼。

又陷入一阵沉寂。大家都不知该讲些甚麽应景的话,整室气氛凝滞不前。

忽然,奈特利夫人想起兰斯顿小姐并兴致勃勃地运用起这张牌,意将伍德兹引开此地「你今晚还有甚麽余兴节目呀,等会儿要去那个兰斯顿小姐家吧?最近大家都在谈论你们的事。」

「她家?」班睨视奈特利夫人,语气尖刻「那栋公寓现在可是我在付房租的。」

弗兰索瓦心里犯起嘀咕,很想把班哲明狠狠推到一边去。

「那她不就是你的女人了?」奈特利夫人亮着眼睛望伍德兹。

「也算吧!一个女人家还能够去哪里,尤其是在这种景气低迷的时节里,更何况洛伊德还赌气地撇下她不管。」班坦认自己开始养女人,而爱侣就在身旁,难免感到别扭。

「你何不乾脆就娶她呢?名正言顺。」奈特利问,然後迟疑了会儿「只是她本身可能没有半点财产,你只能当作是行善。」乾笑一声。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因为我的老伴就在这里。」班一把将爱侣揽入怀,当然,也遭遇不小的抵拒。冷不防,弗兰索瓦抓狂地捶打起他来「你这个骗子!离我远一点!」内心无以言喻的忿怒一股脑地倾泄而出。

「是你一直把我往她那里推的,你才是表里不一!」班捉住雷恩的双手「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你走开!」弗兰索瓦奋力挣扎,连脚都派上用场了「我恨你!大骗子!」

跟前一幕,让奈特利夫妇在一旁看傻了眼。

「你把我一人丢在家里,我想见你也见不成,你知道我多呕多寂寞吗?」班开始大吐苦水「你以为我爱上别人,心里会比较好受吗?我也在挣扎呀!」一面以双肘拦飞腿「我不曾想过要离开你,你却只管自己缩回去,然後指责我花心。若你够积极自信,不把我关在门外,我也不会找上那个女人,拿她当筹码来对付你。」暂停会儿,见对方躬身掩泣,立刻将之拥入怀里「我是人,不是神,我的美貌吸引人,我可能很贪玩,你心知肚明。但这不该是你怠於维护我俩关系的藉口。」抚摸怀里人「跟我回家吧!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家。我不会阻拦你重新展开你的事业,但是那个家是你的避风港、休憩站,让我们一起继续经营它。」

「放掉我吧!我无法继续和你在一起,你已破坏掉我对你的信任感,而猜忌的日子是很痛苦的。如果真爱我,就请你离开我,让我独自面对自己,面对不再有你的未来。」弗兰索瓦挣脱对方的怀抱,涕泪纷纷。

「绝不!」班态度强硬。

奈特利夫妇在一旁彼此交换担忧眼神,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眼前事。

弗兰索瓦哀叫一声,起身想逃离这里,但马上被捉住手腕,甩进沙发里。

「班哲明!」奈特利夫人眼见儿子这麽不被尊重,几乎要跳起来「你实在太过分啦!」

「先生,请你弄明白,你是在我李奥纳德.奈特利家里。」奈特利也表态了。

「好,我们不打扰了。」班霸气地站起身,随手也将雷恩给拉起来。

「好痛!」身纤肢细的弗兰索瓦不堪猛力拉扯地尖叫一声,还被硬拖着走。

「你想扭断我儿子的手臂吗?」奈特利夫人大加惊恐也跳了起来,那可是儿子未来的生财工具,非常重要的。

「拜托,请你冷静下来,大家有话好说。」奈特利也站起身来。

班将爱侣整个人箍在怀里,冷酷地看着奈特利夫人。

「请你回座好麽?」奈特利语气转为小心翼翼,比了客气的手势。

班无有动作,仍然傲立原地,利光敌视奈特利夫人,抱着爱侣的臂劲并不稍懈。弗兰索瓦隐约感觉到对方已被激怒到即将失去理智,若再轻举妄动,可能招致不可预见後果,是以延臂反抱住对方,以手指头轻轻抚挲其背身,试图转移其注意力。整室僵硬气氛因这小小温柔举动,始和缓下来。班侧垂脸面靠在雷恩的额角上,斯时此刻,情侣俩如此静静拥抱彼此,然後班寻起爱侣的耳根与唇片,欲好好地吻他一阵。弗兰索瓦未敢轻易拒绝,只好低调地任其拥吻,尽管就在母亲与继父面前演吻戏,实在羞死人了。

奈特利夫人吊了吊眼睛,感到很无奈。先前寄望兰斯顿小姐来拉走伍德兹,眼看是破功了。

奈特利感觉很尴尬,对於伍德兹的胆大妄为也颇为咋舌。

班痛快地揽吻爱侣,如果不是现场有其他人,早扒光他的衣服了。

「可以了,回座吧!」奈特利夫人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弗兰索瓦捂起班的嘴唇,故意撒起娇「好了,很丢脸呢!」

「还是你的嘴儿好吃。」班点点雷恩的唇儿昵声道。

奈特利夫妇对望了一下,对於伍德兹即来即去的火性感到不可思议。

「我腿酸!」弗兰索瓦看着班撒娇。太了解班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旦对方风火发作,就得马上放软身段跟他周旋,慢慢把他安抚下来。果然,班还是惜情地将他带回沙发里。

闹剧结束,虚惊一场。

今夜,班如愿地留在雷恩的身边,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地剥光爱侣身上衣物,纵情云端,也准备明早就带他回他俩肯特郡的小家园去。是夜还为了松懈爱人的别扭情绪而耍宝地表演起性感脱衣舞秀,以炒热气氛,增进情趣。心情真好,可以搂着爱侣睡觉,也就睡得更沉甜了;然而,之於弗兰索瓦却是自责懦弱不争气,又一次被对方的巧言软语给五花大绑。先前真是傻得满心以为可以不着痕迹地一走了之,到头来还是被吃得死死,动弹不得。

隔日,班心满意足地带着爱侣返家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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