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舒妤倩就躺在一旁的缘故,湛路遥不敢避重就轻、也不敢美化,乖乖按事实陈述一遍。而李宇直越听到後面,脸色就越难看。他不发一语,就连湛路遥把前因後果说完了,他仍沉默一分钟之久。
「我知道了。」後来他说,看也不看湛路遥一眼,语气冷得像刚从冰库拽出来,「你可以先回去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
湛路遥愣在那儿,动也不动。
他以为李宇直会臭骂他一顿,或要求他负担医药费什麽得,没想到他这麽乾脆,原因听完了就让他走,搞得他反而良心不安起来。
做人还是要有最基本的廉耻什麽的,对吧?
「呃,不是,说到底这事也是我造成的,」湛路遥开始支支吾吾,和平常油嘴滑舌的样子相差甚远,「所以,我想至少留下来等她醒了再离开,顺便和她道歉什麽的……」
李宇直此时才终於了解舒妤倩说的『湛路遥老是活在自己世界里』是什麽意思。
比如说现在,当听到他坦承是自己的馊主意害舒妤倩病倒时,李宇直恨不得能替舒妤倩把离职手续办了。他甚至无法直视湛路遥,怕自己会冲动犯蠢,便开口要他先离开,不想他非要留下、完全不会看人脸色。
「那好,随便你。」李宇直起身替舒妤倩掖了掖被角,不冷不热地说。
当然,他希望湛路遥有多远滚多远,不过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没立场赶人。
真的要赶,也是舒妤倩醒来後自己开口。
他决定把时间浪费在该浪费的地方,於是拨了电话给特助,把晚上和客户约的饭局改期,接着又分别在讯息里听了几个属下的工作汇报,把因为临时离开工作岗位而未处理的公事都处理妥当。
期间,湛路遥的手机也响了。
李宇直怕吵到舒妤倩,刚才已经拿了手机到走廊上去。湛路遥只得守在病床边接电话。
「是我。」那头传来周士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累:「片剪好了,几点要上?」
「片?」湛路遥一头雾水,「什麽片?」
「……当然是中午泡面试吃直播的精华啊。」
「什麽?」大概是罪恶感太重,一听到试吃泡面直播,湛路遥脸都黑了,「你剪了直播精华?是谁要你剪的?」
周士轩在那头重重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下午他准备剪片时,湛路遥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
「直播影片要另外剪一支精华放粉丝团,这不是当初执行前你说的吗?」
「我──」湛路遥回想起先前开会的细节,一时语塞:「──好像有。」
「嗯,所以几点?」
「那支片……先缓缓吧。」湛路遥看着病床上还昏睡的舒妤倩,不安道。
周士轩翻了一个直奔後脑勺的白眼,幸亏湛路遥什麽都看不到。
「我剪了整整一下午耶,大哥。」
「我知道,问题是小倩到现在都还没醒。」他说着不免焦虑……舒妤倩为什麽昏睡这麽久?医生说的没问题是真的没问题吗?
「她还没醒,跟要不要上片有什麽关系?」
「欸,不是呀,人都病倒了还上片,不觉得很恶劣吗?感觉就在幸灾乐祸……我看这支片不如就算──」
话没说完,他被一阵椅子的碰撞声打断,惊地回头。
李宇直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讲完电话进来,面色不善的把刚才自己踹歪的椅子扶正,冷冷地开口:「片都拍了,现在却说不上……你这是要舒妤倩白白病一场?」
湛路遥被堵得连和周士轩的对话都反应不来,只能拿着手机愣愣看他。
一向淡定的李宇直显得有点恼火,「共事一年多,难道你还不了解舒妤倩?你以为她是为什麽才帮你这一次的?不就是为了你口中的『救活马力影像』吗?可她如此牺牲户来的成果,你随口说放弃就放弃──不要欺人太甚了好吗?」
湛路遥捏紧手机,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他转身,深吸一口气後对着话筒道:「上片,八点。」
*
舒妤倩的病只花一个晚上、两支点滴便痊癒,隔天早上,她跟个没事人一样进了工作室。面对同事的诧异和关心,她只是淡笑,什麽也没说。
她不会因此生湛路遥的气,因为她很清楚,若不是她的默许,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又是一旦下决定、再难受都不会怀疑的性格,正如当年决定帮湛路遥一次、一年来她很少怀疑自己为何帮他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