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麽一跪又三个小时过去，颜家的人看到他们便露出一派轻松的表情打招呼。走廊旁，十几只阿姨级的狐狸，一齐摇着尾巴偷瞧两人。八成是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千年的寿命，所以个个流露出老神在在的个性，使紧张的气氛瞬间化无。
这一两日，苏于晴观察狐群，发现他们都跟颜以杰一样，身上像是包裹了一层毛边光。她猜想难道那是狐狸精修炼出来的成果吗？
她的脚已经发麻，盯着飞进房子里的白色蝴蝶，发现未婚夫露出兴致高昂的表情，明亮的眼珠随着蝴蝶上下移动。这点又再次印证了他的动物本性。
「阿杰，你们家族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嗯？喔，我爸已经快一千岁，宋朝出生。我妈小一些是出生在宋朝末年，不过他们相遇是在元朝。而我爷爷是宋朝人，奶奶更早，南北朝的时候就在了。」
苏于晴听到这些久远的名词，脑袋一阵混乱。
「奶奶年纪这麽大啊。比爷爷多几岁？」
「你忘了吗？我爷爷是人类啊，奶奶年纪当然比他大。爷爷以前还是诗人呢，可惜没红罗。」
她听了不禁联想到白蛇传之类的爱情故事。
「那你呢？你出生在什麽朝代？」
「我年龄已经六百出头，用历史推算应该也知道吧。」颜以杰看苏于晴一脸茫然，又忍不住考她。
「宋、元、明、清……」她努力回想高中历史，脑筋一片混乱。
「我是明朝出生的。」颜以杰看她烦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郑成功时代我爸妈才带着一家老小移居台湾，不过关於这件事千万别问我妈，她会跟你提起当年我们家是怎麽偷渡郑成功的船，郑成功有多帅，一讲就好几天。虽然当时我还小，但郑克臧当时遇难的事，我也还记得很清楚。没想到一晃眼就到西元两千年了。」
「郑克臧？郑成功的儿子吗？」苏于晴抓抓脸颊，一脸心虚。她早就在大学考试後把历史全部还给老师了。
「不是，是孙子。」颜以杰用食指轻戳苏于晴的额头，「看来你的历史真的很糟。」
「你亲身经历，当然记得比我清楚啊。」苏于晴话刚说完，只听见「碰」的一声，两只小狐狸冲出来，追着蝴蝶跑。而望向另一头，那只老是发抖的小男狐还是躲在门边偷看她。
「他叫什麽？」她问。
「阿呆。」
「你们家乳名都这麽乱取吗？」苏于晴望着小男狐，小男狐又把脸往门边藏。
「叫好玩有什麽关系。」颜以杰耸肩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很害羞，不必在意。阿呆，过来。」
颜以杰对他招招手，阿呆却摇摇头小声说：「是人类……」夹着狐狸尾巴跑掉。
「小孩子怕生而已，别多想。」颜以杰捏捏苏于晴的手指。
「齁｜｜颜以杰带来的是这样的女人喔。」两人身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那人讽刺的语气让苏于晴深感不安，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你好，我是苏于晴。」苏于晴出於礼貌，转身向女人行礼。那女人身型娇小，红棕色的卷发披肩，长相细致可爱，一看就知道和颜以杰系出同源。女人手中提着小行李包站在庭院内，像是旅游许久刚回来。
「方沛珊，你干嘛啊。」颜以杰面露不满，一双眼珠略带凶光。
「来看看好久不见的表哥而已，听说你好不容易带女生回家，而且还是人类。」方沛珊哼哼一笑，一对尖耳从头顶冒出，而右耳有一道明显的缺口。
「小珊姊姊！」小花大叫，扑向前。方沛珊像在喂狗一样，拿出狗饼乾喂食。
「小珊又让你破费了。小花，快说谢谢。」小花的妈跑出来迎接。
原来像逗狗一样的行为不算冒犯吗？苏于晴一脸困惑，默默望着三人的互动。
方沛珊抱起小花，盯着苏于晴问：「你看什麽？」
「她是新来的伯母，很漂亮吧。」小花指向苏于晴。
「不就是一团泡泡，我买一罐帮你吹吹。」方沛珊笑着逗弄小花。苏于晴知道对方是在指灵魂的事，对於自己的灵魂像泡泡的说法仍旧没有真实感。
「好耶，我要吹泡泡。」小花大叫，一双黄色眼睛亮了起来。
「我就喜欢泡泡，要你管。」颜以杰不服气，搂着苏于晴的腰，对方沛珊吐舌头。
「人类一次只能生一胞胎，娶人类有什麽好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狐群就要灭亡。」方沛珊不满回应，还喃喃念道：「怪不得远远就闻到一股人骚味。」
「要是生出来的孩子都跟你一样蛮横，我也不需要那麽多个。」颜以杰不甘示弱，顶回去。
方沛珊盯着苏于晴的手，发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面带不满扬起下巴踱步从苏于晴身旁经过，往长廊走去。
「你别理她，我表妹就是任性。不过说是表妹，也不知道是哪一系旁支的远房表妹，你不用太在乎她。」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她在吃醋吗？」苏于晴望着方沛珊的背影问。
「我跟她确实有过婚约，但三百年还是两百年前就没了，你别多想。她才不喜欢我，老爱找我碴。」颜以杰吻了她的头安抚。
顽固的公公和难搞的小姑吗？苏于晴回想杨雅筑的告诫只能苦笑。
「我是不是被她讨厌了？」她低声问。
「她没有讨厌你，而是讨厌我罢了。」
「我还以为她也不喜欢人类。」苏于晴长叹了口气，握住未婚夫的手。
「才没这回事，就属她最没资格说讨厌人类。」颜以杰笑出声。
方沛珊离去没多久，只见她拉着颜爸爸的手臂跑出来。
「我说过我不会答应了吧。回去。」颜爸爸语气坚决。颜妈妈跟在後头用指责的表情望向方沛珊，方沛珊却装作没见到，把头瞥向一旁。
「在您答应前，我们不会离开。」苏于晴弯下腰行礼，但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你不走，我走。」颜爸爸哼了一声，准备踏出门。
「于晴，今天还是先回去吧。」颜妈妈柔声劝说。
苏于晴抬头表情茫然，但颜妈妈一脸严肃对她点头，示意她别再逞强了，她也只好勉强起身，但眼眶已经湿润。
「我还会再来的。」她敬礼，而泪水却不争气地落下。几个亲戚听见争执声冲出来围观，互相交头接耳。她本来想忍住眼泪，可是听到其他人的交谈声，已经无法控制情绪。
颜以杰站在她身旁，见未婚妻哭了，心中满是不舍。
「新娘子还会再来吗？」小瓜抓着母亲的衣摆问。他母亲连忙「嘘」了一声要他安静。
「会，下次会连同你的堂弟一起带来。」颜以杰回答，像是向孩子赌气一般。
苏于晴见他父亲气得面红耳赤，赶紧拉拉他的袖子，但颜以杰态度依旧坚定，索性当着众亲戚面前吻了苏于晴的双唇。
「阿杰，在孩子面前做什麽啊。」小瓜的母亲慌张遮住小孩双眼。
「不管爸同不同意，这个婚是结定了。」颜以杰说着转身牵着苏于晴的手离开。
两人走没几步路，颜以杰突然大叫「好痛！」，随後传来硬物跌落的声响。苏于晴转头一看，刚才放在桌上的茶杯已经碎成两半落在他们脚边。
「老爸，你干嘛动粗啊。」身後传来颜妈妈的责难声。
苏于晴马上明白发生什麽事，刚才颜以杰的举动激怒他父亲，所以颜爸爸用茶杯砸向亲生儿子。
「阿杰，你没事吧？」她赶紧踮起脚尖，查看颜以杰的伤势。
「没事，我们快离开。」颜以杰牵着她快步往山下走。
两人回到山脚坐上车，苏于晴慌张检查颜以杰的头，後脑勺左上方肿了一块，还渗出一点血。她看了哭出来，但努力憋住不发出声。
「还好，不痛。你亲一下就会好。」颜以杰撒娇说道。
「都是你啦，干嘛没事闹脾气。」苏于晴哽咽。
「我不甘心他欺负你啊。」
「但你也不可以这麽意气用事。」她说着两行泪流下。
「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对。」颜以杰抱着未婚妻，摸摸她的头安抚。
「你要我怎麽办嘛。以後怎麽求你爸答应？你真的很坏……」苏于晴边哭边抽搐。
颜以杰一脸懊恼，好声哄着未婚妻，後悔自己鲁莽的举动。
颜以杰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他们没说话，到了她家楼下时，苏于晴打开车门要下车，但颜以杰却拉住她的手。
「我不放心，你可不可以整理行李到我家？我不会做什麽，只是怕你受到惊吓跑掉。」
她微笑说：「我在这里有工作，怎麽可能跑掉？」
「拜托。」颜以杰没多说其他慰留的话，只是用一双大眼望着她。
苏于晴叹气点点头，过了十分钟，带了打包的行李下楼。看到她出现，颜以杰松了口气。苏于晴不懂为什麽对方需要这麽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