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继续解决剩下的卤味,我则坐在旁边玩起包装卤味的橡皮筋,有时晃晃传来水声的浴室方向。
他才七岁,就已经懂得保护自己而暂时外出游荡,懂得怎麽跟那个不定时炸弹般的爸爸相处,懂得把自己洗乾净。
相较之下,七岁的我会什麽呢?
为什麽愈懂事的孩子总叫人愈心疼?
这期间,曾经因为过於沉重的想法而倒抽一口气,引起老四注意。
「怎麽了?」
「我在想,好想领养他。」
老四瞪大眼,不确定我刚说了什麽。我拄起脸颊,无奈微笑:
「不可能吧?只是个穷学生,哪有资格谈什麽领养,我们社长也警告过不要介入他们的生活太深,毕竟我们只负责功课而已。不过……我真的是为了领养这个目标把打工的钱存下来的。有一天,要把他从那个地方带走,让他跟其他同年龄的孩子一样,会为了无聊的事哈哈大笑,会耍脾气躺在地上不起来,会任性地要求想要的东西,难过的时候,非得尽情大哭不可。」
老四安静听我说着白日梦,没有出言嘲讽,听完以後,还柔声搭话:
「不错啊!反正你有老妈子气质,应该很适合带小孩。」
「你才像大叔呢!」
我拉开橡皮筋朝他射去,老四笑着躲开,嘴上还「老妈、老妈」喊个不停。
「我要把你这不肖儿子的嘴巴缝起来!」
我探身向前,捏住他两边脸颊,不是太用力,可是已经足以让我意识到我们肢体上的碰触。其实重点不在於碰到对方,而是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
我们从嘻闹,到突然拉近的对视……到一切忽然静止下来。
那并不是一段空白的沉默,至少对我而言,有一种我们都感受到的情感在流动,就像打架的那个晚上,他为我跑到便利商店买冰块时,心脏会轻轻揪起来的微妙情感。
「那不当儿子,当老爹好了。」老四用没什麽重量的嗓音说,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尘不染的眼眸。
老妈、老爹和儿子,多麽平凡的家庭,那样的光景单是想像就叫我刹时涨红了脸。
我收回手,僵硬地坐回椅子。
老四不自在地摸一下後脑勺,别扭片刻,再度将目光移到我脸上,问:
「干嘛不回嘴?」
「……」
我抄起桌上杂志,翻开,挡住自己整张脸:
「哪是甚麽老爹,你分明是屁孩。」
拜托你别再找我讲话了!
就在我骑虎难下之际,对面的老四总算站起来,他离开餐桌前丢来一句提醒:
「拿反了,呆子。」
我瞧瞧眼前杂志,果真上下颠倒,连忙将它翻正。
老四有意无意要闪躲这一刻的尴尬,走去敲浴室的门:「喂!你在里面游泳啊?洗很久喔!」
「我在穿衣服了!」里头传出小西的嚷嚷。
越过杂志边缘望去,老四隔着门和小西拌起嘴。记得课辅社社长在老四第一次来的当天猜测过,小西大概以为老四是我的男朋友,吃起醋,所以才一直针对老四恶作剧。
他的确不是我的男朋友,可是刚刚那个打情骂俏的桥段是怎麽回事啊?
想起他前一分钟来不及藏起的腼腆,我莫名开心,是说不出任何原因的开心,并非昙花一现,而是在每一次回想起和他有关的片段才又慢慢发酵开来。
我想我真的有病,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