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才刚结束，我与蔓蔓就已经去店里订购母亲节蛋糕，也开始寻找能让家里那三八妈妈开心的礼物。
「姐，你吉他练得如何了啊？」蔓蔓站在蛋糕柜旁，店里的冷气刚好让我们远离初夏的炎热。
我蹙眉，「当然不好了！从开始练习到现在都还不到两个礼拜欸！」
蔓蔓露出懊恼的神情，从钱包里拿出钞票，「我还想说叫你弹妈喜欢的歌曲给她听听呢，这样她一定会很高兴。」
我挥挥手，「不可能的啦！」
店员将零钱递给蔓蔓，待蔓蔓将订购蛋糕的收据收好後，我才开口，「我差不多要和以诺一起去探望叔叔了，礼物就再想想吧。」
「嗯。」蔓蔓若有所思。我们一同踏出蛋糕店，室外的热气让我想一口气直奔医院，这时候，蔓蔓忽然开口，「我也一起去探望叔叔吧。」
打开病房，看见大哥与叔叔的那瞬间，我的心里莫名萌生出不祥的预感。
「双双与蔓蔓也来了啊，以诺，你来得正好。」叔叔一见到我们，便立刻露出亲切却虚弱的笑容，他又瘦了好多。
我与蔓蔓同时问候叔叔，之後，我们分别在以诺及大哥的身旁坐下。
伯父在与以诺说话时，我偷偷瞄了眼大哥的脸，上次以後，我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不是不小心，却也不是刻意的。
大哥察觉到我的视线，与我四目相交，朝我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他的这抹笑，竟让我产生罪恶感，我立刻低下头，不敢多做回应。
「等一下就到化疗的时间了，你们俩算是第一次一起聚在这吧？能仔细听听我现在要说的话吗？」叔叔依然笑着，但气氛却瞬间变得凝重许多。
大哥与以诺同时点头，叔叔缓缓开口，「我现在最大的愿望不是别的，只想要你们好好的。」
语落，病房里顿时又染上一股哀伤的氛围，大哥轻声回应，「嗯，我们会好好的，爸你专心养病就好。」
叔叔摇头，「不，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里，看见你们像从前一样亲近，互相扶持、互相依靠。」
大哥闻言，怔愣不语。以诺撇过头，烦闷的低声道：「什麽有生之年啊。」
叔叔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们也知道，我的生命或许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在那之前，我想要把这几年一直都没和你们说的话好好说一说。」
「不──」大哥才刚出声，叔叔便立刻打断他，「以炫，就让我说吧。」
大哥咬牙，无声的点头。我抿唇，喉咙传来阵阵乾涩。
「以前我不常回家，对你们相当不熟悉，但却能清楚地明白你们两兄弟的感情是多麽深厚。」叔叔疲惫的将身体往枕头靠，「以炫，你每天带以诺去双双家吃饭、让生病的他能够安心休息、保护他不受妈妈影响、用自己的时间换取他的自由……我知道你肯为了他而牺牲这麽多东西，全都是因为你深爱着自己的弟弟。」
大哥的脸上没有什麽变化。叔叔望向另一边，「以诺，我知道你以前是多麽敬爱哥哥，你可以让出一切他想要的东西，我也知道你总会默默为他打扫房间、做家务，也总是买他喜欢吃的东西给他，这些，也全是因为你喜欢这个哥哥。」
我有些惊讶，我从来都不知道以诺以前会为大哥做这些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却将感谢的情感表露无遗。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虽然或许有些自私，但是……」叔叔停顿下来，大哥有些担心的握住他的手臂，叔叔轻轻喘气，声音沙哑的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对妈妈的死耿耿於怀呢？我不想再看见原本那样好的你们变成现在这样。」
语落，大哥与以诺的表情都变了，变成我没有见过的表情。
叔叔含着泪，略为激动地朝大哥说：「你听听我刚才说的，你能够想起原来的自己吗？以诺不是杀人凶手，我才是，是我让你们妈妈选择自杀的！」
大哥并没有正面回应，他轻拍叔叔的肩膀，「爸，你不是，你先冷静一点。」
叔叔无视大哥，依然激动的转过头朝以诺道：「以诺，我到现在还是不懂你，因为你从不向自己的家人表露情绪啊！从小到大，只有你哥哥懂你，但现在，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人能够让你坦率地表达心情了吗？」
以诺紧紧皱眉，看得出来他此时的思绪相当混乱，我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的失措。
叔叔赫然用力咳嗽，我们四人全都紧张地站起身，他的嘴却不断呢喃：「我想要你们像从前一样互相扶持……不然我走了以後，你们要怎麽办……？」
听见这句话，大哥终於受不了了，他直接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肩膀不断颤抖。
以诺不知怎的，也不动了，像是石化般站在原地，剩下我与蔓蔓不断安抚叔叔，和他说以诺他们一定会恢复从前，也一直重复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话。
之後，护士小姐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边，她要我们先退开，等叔叔稳定下来後，她才推着轮椅将叔叔带离病房去做化疗。
我们四人杵在原地，没有了叔叔的咳嗽声，这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良久，大哥才出声，「呵，刚才他是在说遗言吗？」
我们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大哥，直至他转身面对以诺，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要怎麽不对妈的死耿耿於怀？爸说是他的错，但真的是这样吗？」
蔓蔓轻声回应，「不是，但这也不是以诺哥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大哥瞪向以诺，朝他走去，冷冷的道：「要是妈没死，爸也不会为了我们累到生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