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都好,但怎麽会是这种音乐﹖
她太小看久待在临床上的看护,她们最容易上手的音乐怎可能是动感摇滚的五月天,而是--
「南摩观士音菩萨,南摩观士音菩萨,南摩观士音菩萨,南摩观士音菩萨……」无限循环。
更厉害的是,在这种充满佛祖圣光氛围下,他依旧不为所动持续忙碌中。
「刘先生。」她向前打招呼,一反先前的不友善,今日的她语气和善,更有几分歉然。
「你来了?」
抬眸,温煦眸光自金丝框眼镜打量她,那凝视的模样叫她有几分熟悉。
「我们没那麽不熟,你唤我晏然即可。」
呃,可是也没那麽熟吧。她有些困窘,别开目光,不好意思低唤﹕「晏然……」
他微笑,金丝框眼镜塑造出的严肃形象瞬间崩解,就好像隔壁大哥哥一般,他亲切哄着﹕「既然来了就去嚐嚐桌上的草莓蛋糕,还有伯爵茶喔。」
什麽跟什麽的什麽啊,他现在又把她当成什麽?
但只是瞄了茶几一眼,她又很不争气地走到草莓蛋糕面前,就跟昨日的懒人沙发椅一样。
她着迷似地盯着桌上的草莓蛋糕。哎,瞧瞧缀在罪恶奶油上鲜嫩欲滴的草莓娇客,叫她口水直冒;对了,浇淋上蛋糕本身的金黄糖霜也是重点,虽然热量高到破表,但配上口感偏酸的草莓可是一绝。嗯嗯,还有这蛋糕口感绵密扎实,将所有美好滋味尽收其中,却又不抢锋头。
草莓蛋糕虽然常见,但好吃的很少,更别说这般顶级口感。她的味蕾愉悦享受着美食飨宴,佐以伯爵茶温润香气的滋润下,耳边却是--
「南摩观士音菩萨,南摩观士音菩萨,南摩观士音菩萨,南摩观士音菩萨……」
「……」我佛慈悲,她自美食中被解放。
虽不明白刘晏然怎会准备她最爱的草莓蛋糕与伯爵茶,但她不能被美食所惑(已经吃掉就算了),该做的事只有现在能做,在她还能与刘晏然沟通的此刻。
「晏然,我们谈谈。」
工作狂不理她。
持续喊了几声,在没得到回应後,她挫败地直瞪着他。
关闭心房不愿搭理她是吗?
哼哼,上次她记得她是砸了电脑才得到回应,那麽这次--
温暖柔嫩小手搭上他的,太冰冷的触感令她一愣,随即想起现实中的他,不过是一名孤单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握住他的小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他蹙眉,原以为他会为她这唐突的举动发脾气,谁知他空出的大手忽地抚上她的颊面,自责低语﹕「我忘了为你准备纸巾了。」
那只手,游移到她的唇边,极温柔地为她抚去奶油残渍。
看着羞怯刻意别过目光的她,他微笑探问﹕「好吃吗?」
「什麽?」
抬眸,视线终於与他对上。因为离得很近,她可以很清楚感觉到深藏在金丝框眼镜下的柔和五官,那双令她熟悉到不行的桃花眼,蕴藏世上所有动人情绪,足以撼动她的心绪。
心音纷乱,她不确定开口﹕「你--」
他微笑,不语。
太暧昧的氛围叫她红了眼眶,而他仅是温柔轻抚她的面容,不愿开口证实她心中所想。
不知在第几次叹息声中,她挫败地再度阖上刘晏然的检验报告。
尽管外在形象有些改变,尽管职务不尽相同,她却很确定刘晏然就是多年前与她邂逅於病房的那名律师。但由於对方未提只字片语,她也不好一头热逼他坦承,只能着急在心里。
好好一个难得假日,她竟纠结在这个点上,还特地跑来实验室翻他的检验报告。烦躁不安的她,再将档案归位後,决定杀去他的病房找他。
又是一袭明媚打扮,难得匀好精致妆容,她在转角遇上来值班的张克谦。
「你最近交上男朋友了?」
愣了愣,她摸上自己梳整过的发,却是笑说着﹕「呵,在等你介绍啊。」
谈及感情之事,当然要礼尚往来,她也很故意回问﹕「那你何时要炸我啊?」
前几次回老家还听娘亲说到隔壁手脚快,正在张罗什麽订婚六礼还是十二礼的,还问到她家来,害她狠狠被娘亲冷嘲热讽一顿。那时她只觉得小草这小子没义气,虽然同部不同科,但要结婚的消息有那麽不能跟她说吗?
「我和小菁分手了。」小菁是张克谦交往多年的女友。
话语,平静,却害她踩了大雷,心底狂念她家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老妈,没弄清楚要结婚的是哪位。
她不敢问何时分的手,只能笑着安抚﹕「和我一样单身也不错,没家累想去哪就去哪,假日加班也没不会有人埋怨,多好啊。」
张克谦被她的话逗笑,却是问﹕「那你会一直单身吗?」
「去,诅咒我啊。」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是想害我被我家老妈杀掉吗?」
「既然想单身,何必为结婚而结婚?这样会幸福吗?」
「总、总是会遇上很不错的人嘛。」她说的有些气虚。可一想起刘晏然,她倒是一脸向往,微笑低语﹕「如果真能遇上很棒的人,错过就太可惜了。」
「你遇上了吗?」张克谦问的沉重。
「遇上了第一个跟你说。」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娇颜,很多事不用说出或许就能猜出。张克谦压下心底苦涩,很故意说着﹕
「如果遇不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你,以防你妈和我妈为我俩的婚事抓狂。」
「哈!哈!」实在不能想像她与小草兜在一起的模样,她大笑出声。
「去,你以为今天是愚人节,诓骗大姊姊的感情很好玩啊。」
今天虽不是愚人节,老天爷却给她开了个玩笑,就在刘晏然的病房中。
「嗨!」
开心打招呼推门而入,曾雅璿与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对上。女子身着典雅昂贵套装,手挽着经典名牌包,妆容得宜的名媛打扮。
怔愣着,她还不知做何反应时,才发现女子根本对她视若无睹,只是嘱咐一旁看护﹕「……马上换掉,晏然哥喜欢爵士乐,等等会有人将音乐录好送过来……」
原来,他喜欢爵士乐。
心底泛酸,紧握手中MP3,她想起今早自己为他挑选歌曲的苦恼样,却没想到眼前女子对他的喜好如此了解。
「……你怎将这猫头鹰木雕摆在这儿﹖这是我和晏然哥去英国买的,是他最喜欢的饰品,应该要放在靠床边的位置……」
女子与他,关系匪浅,就算不用说破,也知道他俩是什麽关系。
「……我说过这房里不能放玫瑰花吧?晏然哥讨厌玫瑰花,为何不照我之前的安排﹖你的工作不过是伺候晏然哥,谁允许你动我为他准备的一切?」
嘱咐到最後,女子冷冽嗓音与趋近低吼,看护神色沉重,唯一能做的只是低头忙碌。曾雅璿将一切看在眼里,明白了她与刘晏然之间,一点机会也没有。
也是,都那麽多年过去了,他又是什麽身份,没女友、老婆之类的才奇怪吧。失落的她转身就想离去,没想到女子却向她走来。
「我是刘晏然的未婚妻,请问你是谁?」
女子话语像怒极的刺蝟般,一开口就刺的她浑身痛。
再度握紧手中MP3,她试着挤出笑容。「我是刘晏然的朋友。」
「朋友?」穆蓉华双手环胸,不友善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过一遍,最後定格在她的脸上,却是挑衅表示﹕「我还真不知晏然哥有你这样的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友喜好,这是再怎麽亲昵的人也管不着的吧。」
「哈!」穆蓉华嗤笑一声,扬声说着﹕「我家与晏然哥家都是台湾数一数二的企业家族,所以我自小就认识晏然哥,被当成晏然哥的未来妻子栽培着。像我们这样的家族,结识的自然都是和我们身家背景相当的人,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过来我们都会当朋友。」
曾雅璿火了。她记忆中的刘晏然是名正义凛然、不畏强权的律师,他对任何人都是温文和善,绝不是穆蓉华口中的市侩人物。
「他才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她低吼着﹕「那年我认识他时,虽然他还是名律师,但他免费为癌症村的病人打官司,为他们四处奔走筹措医药费,甚至与家属一同到排放污染物的公司前面抗议。」
「他是名肯为正义挺身而出的伟大人物,能当他的朋友是我这辈子最荣幸的事!」
她吼的很欢快,更是宣告她所认识的是穆蓉华所不知的刘晏然。
「晏然哥才不会做你说的那些蠢事。」穆蓉华脸色惨白,咬牙冷声说着﹕「我的晏然哥是迈顶集团的业务经理,他每日都非常忙碌,哪有时间去管你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况且晏然哥是纽约大学企管硕士毕业,哪可能是你说的什麽鬼律师!」
穆蓉华看着她呆愣神情,冷声逼问﹕
「你,会不会弄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