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尾数为十,便是华云对练的日子;今天三十日,弟子们早早是各自找到对练的夥伴。
红小楼彻夜练剑,胃袋甚是空虚,早上红涛只许他一碗白粥和几碟素菜,他三两口吃完了,总觉得还跟没进食过似的,整个人精神稍许萎靡,睡眼惺忪哈出口气,一手提自个儿的练习木剑,迈进练武场。
他抬眼张望几回,没看到南半风的影子,远远倒先听到他在喊郭明。
红小楼顺声瞟过去,南半风正开口问郭明:「上次我说的练法,你练得如何?」
郭明回道:「哦,我……我觉得不太顺……」
「不太顺?哪儿不顺?」
「这个、怎麽说……你那般手腕转过来弯过去,有些……太快了。」
南半风本是怕自己哪里指点错了,听郭明如此说,登时笑了开,道:「不如我再做得慢些吧?之前师父也说过,这基础是最重要,多练几次总是有益无害。」
「你说的是,平日听师父老称赞你,像我就不行了,手脚笨得要命。」
「那倒是,我见你好几次使剑动作迟疑,应当是疏於练习之故,这几日再多勤练定能克服过去。」南半风指着练武场一角,接着说:「今日一齐去那里练吧?我看位置刚好,不会打扰其他师兄弟。」
「唔,好是好,只是真不巧……」郭明乾巴巴地笑道,眼珠子向旁犹疑。「三师兄找我练呢,今回真是没办法……」
郭明口中的三师兄是叶锋,这人比之温昱仁还是个麻烦人物,麻烦在於他的身分。
本来像叶家这种多年为官的大家子,照理即便是要习武,也不过是请个武师在府邸里一对一指导,但叶锋虽身为长子却是侧室所出,尽管叶家主人很是疼惜,仍不得不顾及正室和老母亲的意思,这才会托人安排,入华云学习几个护身功夫,过几年还是要回本家去的。
叶锋本身剑法不错,只是脾性不大好,依郭明丁点程度不见得有助於他修习,但假使郭明不从他的愿,那定是要记恨。
南半风多少是知道这点,他摇摇手,道:「不妨。你去吧,我再找找其他人就是了。」
郭明松口气,再道几次歉意才离开。
南半风抬起头,从练武场右处缓慢看到左处,面上显得稍许困扰,大概是查觉到不好找练剑的伴。
这也难怪。
华云馆到这几年陆陆续续仅收了十来个弟子,南半风入门得早,但年纪是所有师兄弟里面最年幼,连大他几个月的郭明位份也是排在他後头,如今除了师兄们以外,师弟们的剑招、路数,许久前已是全部不及他了。
红小楼约略能猜他的心思,这些人作为他对手实在没什麽意思,原先大夥也不爱与南半风一块练习,之前又为粪桶的事情闹了开,红涛一个集体连坐法之後,除了郭明还会与他搭两句话,这阵子几乎没其他人理睬他;况且那事情因着红小楼糊过去也不算是真正算解决了,南半风遭人如斯欺侮,心底想必亦有自己的一番计较,自然不愿意主动热脸贴冷屁股。
至於在南半风前头的四位师兄们呢,不谈已经动起手的温昱仁和素来自视甚高的叶锋,红小楼自个儿最不爱练剑了,他可从不会主动找南半风自讨苦吃,左右算算,只剩下一个陆允成——果然如红小楼所猜,南半风循着陆允成的位置趋过去,可未得及张口,陆允成面上已然是明明白白的只有嫌恶,他脚步往後挪了挪,问:「做什麽啊?」
南半风顿了一下,才说:「今日、半风……不知能否请二师兄赐教?」
「别靠过来,恶心死了。」陆允成挥挥袖子,再次往後挪一步。「我娘说,畜牲屎尿不乾不净,随意沾染秽物容易过病气,你淋了那一头脏水,以後少接近我。」
他这话的意思实在过分直白,音量也不小,周遭人听了不免是哄堂大笑。南半风被笑声环绕,脸皮紫涨,立在诸多师兄弟之间进退不得很是尴尬。
红小楼见此,大叹一口气,不顾吵闹,直直走向南半风;方由侧边靠近一看,南半风这矮冬瓜两手扭捏地握着木剑,拇指抠摸剑柄上雕刻的兰叶如意纹,搭上他精致小巧五官,活像个小姑娘因为觉得委屈默默在绞帕子。
要不是红涛交代,红小楼这会儿肯定调头。
谁想跟娘们凑一起啊?
「喂。」红小楼唤南半风。
偏偏南半风头低低的,没反应。
红小楼又「喂」一声,瞅他片刻,仍是没声没响,居然像是耳聋了;红小楼等得不耐烦,轻轻踢了南半风小腿,打高音量道:「我说啊,混帐——叫你呢,发什麽愣!」
南半风吓了好大一跳,全身毛都要竖起来似,回过头看向红小楼时,嘴巴张得开开,眼睛瞪得大大,颇为好笑。
红小楼提起一边嘴角,说:「你是耳朵有问题还脑袋有问题啊?叫你几次都没反应。」
「大、大大师兄?」他忙是弯腰致歉,说:「是我方才想事情,闪神了……」
「算了。」红小楼收起笑,斜睨一旁好奇地师兄弟,像是对南半风,也像是对其他人宣布:「给老子听好了,有件消息告诉你。」
「是,大师兄有何吩咐?」
「以後跟我对练的家伙就你了。」
「咦?」
「咦什麽咦,还不快去那儿站好?流里流气的真不成样,脚跟靠拢了,腿打直!」
「嗳、啊……是!」
南半风刷地立正,连剑身也端端正正摆贴紧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