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头有些东西没清出来，包括一张爸妈的合照。
背景是一家很有名的饭店，那是爸刚升为原来那家公司经理的时候拍的，後来他们夫妻才出来自己创业。
他们笑得很灿烂。那时候我多大？好像刚上小学，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而他们也仍然恩爱，堪称模范夫妻。
柜子里还有另一只小熊，我想说怎麽找不到……原来没被丢掉！我打开柜子，把照片跟布偶都拍下来。
不知道爸看到这个会有什麽反应？我想直接传给他，但地下室收讯很差，就连无线网路讯号都收不太到。
「宁宁？你还在底下吗？」
我关起柜子，「哦、哦！我要上去了！」
我把照片传给爸，说「还留着」，还说等他回来一起烤肉。上次我们一起烤肉是多久以前了？仔细回想，就算爸妈感情生变之前，除了过年，我们三人也少有聚在一起的机会。
爸很快就回讯息了，他很惊讶这张照片还在，直说「很怀念」，『好想现在就回去烤肉』！哈！他这麽说！
下午想约黛昕……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喝咖啡？或是再去琴房弹琴也行。我回到房间传讯，『你还在家吗？』我盯着黛昕的窗户傻笑，糟糕！总觉得这样有点像跟踪狂！
可是等了又等，黛昕就是没回我，也没有已读？我往下探，才发现她们门口又停了另一辆车，我没见过。
大门很快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对男女，看起来像夫妇，他们跟孟语筑的爸爸有说有笑的，而跟在孟语筑身边的……是黛昕！那妇人环着黛昕的肩膀不知说了什麽，她就跟他们一起上了车！
他们是谁？为什麽带走黛昕？这事情的变化来得太快，整个过程还不到三分钟……他们要带她去哪里！
『黛昕？』我又送了个讯息；不行！即便黛昕带着手机，但没有网路就收不到。我该试着打电话给她吗？
想了又想，我打开孟语筑的视窗。
孟语筑不知道我跟黛昕私下有办法连络，不能直接问黛昕去哪……就算说我看到黛昕跟一对陌生的夫妇走也很奇怪，等於承认自己很注意黛昕的动向。
我记得黛昕跟我说，她要『还债』，该不会这就是……我越想越害怕！
我决定迂回试探。『你们家有客人？』
孟语筑很快就回应，『是呀！你怎麽知道？』
『你们家前面停了一辆陌生的车，现在不见了？』
『对啊，刚走。』讯息就停在这里。我该怎麽继续问下去才好？问别人家里的客人身分，不管怎麽想都很奇怪……
下一秒，讯息又来，『她们是来道别的，我阿姨她们。』
所以那对夫妇，是黛昕的父母！她们是来要回女儿的？
『宁，下午要一起练习吗？我有空，你呢？』练习什麽！我根本无心再去想什麽表演的事……黛昕她爸妈把她接走了？
她会跟爸妈一起搬家吗？还是会留下来在这念书……要搬去哪？什麽时候离开？
我才刚告白，听她亲口说「喜欢我」，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也就表示，我们这段感情只能……到此为止。
我随口找了藉口搪塞孟语筑；经历过一整天的忐忑，晚上，我才终於收到了黛昕的讯息！
盯着她发过来的「到家了」三个字，我简直感动莫名！『你没走？』
她回给我一个问号，我飞快地输入讯息，『中午我看见你上你爸妈的车，我以为你要跟他们离开！』
『我不能走』。
虽然听不到语气，但总觉得黛昕似乎很失望。『为什麽？他们要搬家吧？你不跟他们一起吗？』
『这边有阿姨姊姊有你在』。
『你是为我留下来的吗？』我热泪盈眶，我以为她想念爸妈。
『想但是不能走』。是这样吗？
不管了！总之，黛昕没有离开。虽然我能够理解跟父母分开的孤独感，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小小的自私了一下。「不管你留下来是因为什麽理由……总之我很高兴你还留在我身边，我真的真的，很高兴。」我传了语音讯息给她。
『明天，我载你去告别式，记得用琴声叫醒我哦！』
她回了一个笑脸，『好』。
＊
隔天一大早，我载着她去参加陆冠华的告别式。
在路上，我趁机问她昨天跟父母亲见面的事，她爸妈是特地过来看她的，他们很久不见，爸妈带她出去玩了一天，很高兴。
「那，你姊姊呢？」
她摇摇头，「没看见。」并把额头往我腰间靠；她没看到亲姊姊很失望，我选择不再多问。
骑了十五分钟之後，我们准时抵达；早上九点，寻常的小巷子里早已搭了棚子，临时搭建的灵堂布满鲜花，以及我们曾在医院里看过的遗像。
「谢谢……」陆妈妈看到我们来很感动，我点点头，拿着带来的花放在灵堂前。我们还是学生，她们不收礼；我只能用一束鲜花来表达哀悼之意。
现场除了我们之外，也似乎来了不少他国、高中时期的同学；黛昕红着眼眶，可终究忍住没掉泪。我望着那布满花圈的灵堂，还有他的遗像，失神想像着自己的照片放在上面的情景。
即使跟他仅有过短短一次面的缘分，但他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得……我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化作天使继续照顾着黛昕。
仪式很简短，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即使我跟黛昕的关系加温许多，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来安慰她，只能紧握着她的手。
离开之前，一个跟我们年纪相仿的女生跑到我们面前，「文黛昕！你是黛昕对吧？」
黛昕遮着嘴，我以眼神询问，她小声地说：「国中同学。」
「果然是你，好久不见！欸你们家的工厂收起来了吗？我之前想去找你，可是门都关着……这位是你姊姊吗？」她看着我。
「不好意思，我是黛昕的高中同学。」
那女生瞄了我们牵着的手，「是同学陪你来啊？难怪有点陌生。」她又对黛昕说了几句话，见黛昕不回答，只好摸摸鼻子离开了。
「你跟她熟吗？」
她抚着耳机，「来过我家几次，她跟小陆比较熟。」远处还有几个同学对她指指点点，但都没真的过来跟黛昕搭话。
我读出了他们脸上的轻蔑，但我不怕；要猜随你们猜吧！我刻意挡在黛昕前面。「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绕一绕再回去。」
离开前本想再去向陆妈妈打个招呼，但她碰巧在别人谈话；还有不少陆家的亲朋在场，乐器演奏也很大声，为了避免黛昕耳朵不舒服，我赶紧牵着她走出棚子，不料一个男人忽然绕过来，吓了我们一大跳！
「你是文先生的小女儿对不对？」男人西装笔挺，笑容温和无害，可是眼神活像见到猎物般；他尝试接近，然而黛昕却瞪大了眼，她挽住我，慌乱的退到我背後。「你还记得我吧！我之前常到工厂去找文先生，也去过你家，我姓廖啊！你们家的保险都是我负责的。」
原来是保险业务员。「黛昕？」我回头，「怎麽了？」
她偷偷指着这男人，不说话。我打量此人，从头到脚，最後发现他穿了一双擦得光亮的皮鞋。
「你不要怕，我只想知道文先生他们在哪里？我一直连络不到……唉！自从发生你姊姊那件事情之後，我想你们全家人都很难过……」他口吻很是沉痛，再度踏近。
「叩」，他的鞋跟在柏油路叩出响声；连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终於理解了黛昕之所以害怕他的原因。
「是他，对不对？」
黛昕一手扶着耳机，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