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相信我！」
孟语筑。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家伙……这一切风波都是因她而起的，然而她却也是黛昕的表姊，在那个一团乱的家中黛昕唯一还能够倚靠的人。
「回教室吧！」除了这句话之外，我不晓得我还能对她说什麽。
我在心情乱到不行的状态下考完今天的测验……有种搞砸一切的感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麽。
放学期间，我很快地跑到音乐教室去，希望可以把握机会再把手机交给黛昕。
然而，我晚了一步。
靠近音乐教室时，我听见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的最後几个小节。
弹琴的人是黛昕，她用那架贝森朵夫弹出漂亮绝美的音色，音乐老师就在旁边打分数，除此之外，还站了另外一个人。
家长会长。
他西装笔挺的姿态跟我在办公室跟他见面时如出一辙。
黛昕起身，虽然一样是穿学校制服，可是她的头发很明显烫剪过，也化了点妆，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变得很漂亮、很……成熟，唯一不变的好像只剩下孟语筑给她的耳机。
「这样就可以了！」音乐老师虽笑着，望着家长会长的眼神却有点复杂难解，「孟先生，您确定真的不让她参加钢琴双重奏？黛昕实力很强，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替学校……」
家长会长打断他，他笑着，「黛昕接下来就要在家里自学了！比赛的机会就留给其他同学吧？总之学校有大考的话，黛昕还是会回来考试的……」他话语一顿，眼角瞄到了站在前门的我。
「啊，同学是你啊……」音乐老师认得我，只是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没在意，只是全神贯注的瞪着家长会长。
他闲适而轻松的姿态彷佛就像胜利者，若有所指地说：「毕竟学校这里太复杂了！我担心某些同学会假装关心我们黛昕，结果反而把她带坏，尤其是跟同性恋牵扯在一起，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同性……他果然看了我跟黛昕的讯息！
手握成拳，我努力克制着发作的冲动；黛昕缓慢地自舞台走下来，她的模样像是从纯洁乾净的小天使跌入凡间，变成妩媚艳丽的花蝴蝶。
『我不想长大。』
如果是……如果是这种「长大」，那的确不要也罢！
黛昕嘴唇上了唇蜜，她求助似的眼神掩藏在额前的乱发下，我想上前牵住她……
但家长会长再度抢在我面前。
「黛昕，回家吧？」
黛昕低着头，任由他牵着她，他走向我，在我面前停下来，就像在示威。
「同学，我们要离开了，可以请你让路吗？」
我就站在门前，不畏惧也没有退缩的瞪着他。
「如果我说『不』呢？」
那原先看来和蔼可亲的笑容，如今变得无比刺眼。他歪头，「我不晓得你为什麽这麽执着，黛昕不是『那样』的女孩；话说回来，你愿意跟语筑一起演出，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接近黛昕吧？
「如果黛昕没遭受同学的排挤，我还真不知道学校是个这麽危险的地方……说来还要感谢你提出的『建议』，给她请家教是正确的选择。」
是我……害了黛昕！我被他的话定在原地，「你考试加油！我们先走了！」他哼笑，迳自带着黛昕绕过我。
我狼狈地追上去，「黛昕！」我喊她，她的手彷佛被上了手铐，牢牢地握在家长会长手里；在一片模糊之中，我好像看见她回头了一瞬……只有这麽一下下。
『再见。』
黛昕离别前的那抹笑容……原来指得是这麽一回事？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黛昕带走。
＊＊＊
等不到回家，我立刻透过聊天程式对孟语筑疯狂开骂！『他马的你们家到底对黛昕做了什麽？！』
我颤抖着手，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字。『把黛昕还来！』不行！不能哭……黛昕需要我，她需要我，她被控制了！
孟语筑那边迟迟没有「已读」，我等了又等，终於在骑车回到家之後才收到回覆。
『你在说什麽？？？』
还在装傻！『你可以讲电话吗？』
等了几秒钟，是她主动拨打过来！我接通之後对她大喊，「你们把黛昕怎麽了！把她弄成什麽鬼样子！」
电话那头的她倒抽一口气，『宁，你冷静一点！告诉我到底发生……』
「发生在你家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要装傻了！孟语筑，我不会再轻易上你的当的，就像你掩饰你曾经伤害了潘慧婷一样！」
『这……我，等一下！我被你弄得很乱……你把事情经过重新跟我说一次……』
「你爸啊！」我用尽全身力气的尖叫，「他在放学的时候来学校……把黛昕带走了，还说、还说我跟你合作演出是为了靠近她……你爸看过我跟黛昕的讯息，他知道我们是情侣，他故意说这种话来打击我……他到底想对黛昕做什麽！」
电话那头的孟语筑沉默下来，『这就是你打讯息来骂我的原因吗？』相较於我的激动，她显得异常冷静。
我哽咽，倒抽一口气，「你觉得遇到这种事我还能冷静吗！」
『我跟你说过，我爸反对同性恋；黛昕跟我说在她出去之前手机都还在，我想是你约她出去的时候被搜到的。』她那头背景忽然安静下来；她应该是上车了，现在才从学校回来？『还有，我要跟你说，我已经跟萧敏蓁谈过，也给她看影片了，你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对不起。』
难怪她的声音听起来这麽疲惫。「嗯……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的。
『但是你骂我的那些话，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麽吗？』
随着她的态度转为尖锐，我的火气也再度涌上！「你觉得我该说些什麽！你看到黛昕化妆了吗？」
『现在高中女生有一半都化妆。』
「如果她是普通的高中女生！」我不相信那脸装扮是出自她的个人意愿！
『她现在又不普通了吗？』孟语筑在话筒里冷笑，『是啊！她不普通！江宁，文黛昕几乎是被所有的同学排挤，就算琴弹得好、老师赏识她又怎样？在家自学是让她避免掉校园霸凌最好的方法，她不像你这麽坚强！何况……你这个女友也保护不了她！』
「你说什麽！」
『你还不承认吗？你们一个在东、另一个在西，在二班的你怎麽知道她在班上受到多大的排挤？连詹老师为了她都受到很大的压力，她的课本被乱划、笔记也被破坏，连考试都没办法好好考，她在家里跟着家教学习是最好的。
『从今天开始，黛昕都会在家里接受课程；我爸妈已经决定了。』她斩钉截铁的语调就像毫无转圜的机会！
眨着眼睛，我笑了！哈！「你以为黛昕在家里就是安全的吗？」
『你……什麽意思？』
是时候让孟语筑知道一切的线索了。「语筑！身为一个女儿，要你怀疑自己的父母亲很残酷，但我怀疑在你家，虐待黛昕的不是只有你们的管家……你爸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她的反应就像炸了毛的猫，『你在说什麽！我爸？』
黛昕原本不喜欢去学校，但最近几次，尤其是知道要在家自学之後，她开始变得很抗拒在家。
还有，她曾经说过自己差一点就被侵犯，是「姊姊」保护她……我原本一直想不透这个「姊姊」指的是谁，但後来想想，黛昕的反应正好是在说出不喜欢去学校之後的事。
所以，这是最近发生的事！
我想不会错，「姊姊」指得是孟语筑。
因为这样，黛昕才会一直认定语筑对她很好。但是「姊姊不知道」；表示语筑是在无意间挽救了她。
而且，黛昕所说的那个可疑的「小房间」一直都没找到；那个阴暗角落还存活在她们家里。
最重要的，是那句「抵债」！
「……说到这里，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实。」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文黛芳怎麽了吗？」
『我不知道！她究竟去哪……』
「她过世了！」我打断她，她与我之间的对话出现短暂的沉默。「她死了！我想黛昕多少有察觉到，她只是不讲明而已……她之前就跟我说姊姊被抓去抵债……这就是抵债的方式。」
『抵……我不懂！这什麽意思！』
「保险金。」短短三个字可以解释很多很多疑问。「他们利用女儿的保险金还债！之前黛昕的爸妈短暂出现在你们家那次，你说他们是来道别的，但不是跟你们道别……」我闭上眼，「她们是跟女儿道别！」
黛昕在讯息里明确的说了，『想但是不能走』。她一定想跟她爸妈在一起，但是被拒绝了，黛昕很失望；而我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样的失望。
为什麽不能走？原因黛昕没直说，但依我对她的了解，那个原因……很可能就是……
『她们要去国外了，肯定是要跟女儿道别的！江宁，我能体会你想保护黛昕的心情，但你怀疑我爸妈会加害她？这不可能！』
「孟语筑！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当鸵鸟……」
『你说了这麽多，还不都只是臆测！』
她终於爆发了，『黛昕之前是被玉兰阿姨……还有我欺负；我们当初无条件地收留她，我妈每个月都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我爸更是每天都会注意她的饮食，你知道她其实身体很虚弱吗？现在又要替她请家教，哪有人会对一个要虐待的对象这麽用心！』
「那小房间是怎麽回事……」
『没有小房间！江宁！你要怀疑请你拿出证据；还有，你刚刚那样辱骂我跟我的爸妈，我很不舒服，你欠我一个道歉！』
可恶……可恶！「如果我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你想要怎麽证明？』
「我明天要跟一个人碰面……是个保险业务员，他之前在找黛昕的爸妈，或许很清楚文黛芳过世的来龙去脉……之前黛昕跟我说一句让我很在意的话。」
『什麽？』
「她说，待在你们家只是暂时的。」我不禁背脊发凉，「孟语筑，你有没想过，假如一个文黛芳还不够抵消债务呢？如果他们是这麽一对狠心的父母……他们难道会不把黛昕的最後一点剩余价值都榨取殆尽？」
『他们不会……』这一次，孟语筑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的反驳了。
在一阵沉默之後，『我快要到家了。』讲的时间太久了。『江宁，黛昕是我妹妹，她跟我在一起，如果事情真如你所预料，我不会不知道的，我会帮助她，很快的，我就会用事实告诉你，你的臆测全都是错误的。』
好！很好……「我也希望我是错的；语筑，记住你这句话，她是你妹妹，你爸要禁止我跟她交往，我无话可说！」我的胸口一阵闷痛，黛昕温柔的笑容彷佛在眼前一闪而逝。
「我只求黛昕能过得好好的！」
『她会的。』通话随着这句短促的回答後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抬头望向窗外；天明明是亮着的，却仍显得乌云密布……
＊
最後一天星期五的考试我过得近乎麻木。
但语筑的澄清似乎真的发挥效用了；在学校里我与萧敏蓁有过几次眼神接触，但都是她主动避开，她把我当空气；是好消息。至少可以不用再被针对了。
不过我在班上仍然有如独行侠；扫完地，走向车棚牵车时，我意外碰到张婉萍。
她就站在车棚前，随着我们视线交会，她跑了过来。
「你来找我？」
她抿着嘴，「嗯。」
「想说什麽？」
她低头向我鞠躬，「对不起！江宁……前天萧敏蓁不是把你约到学校後门吗？」
「嗯。」我足足当了三天全校茶余饭後闲嗑牙的话题人物，怎麽会不记得？
「那是我想的主意……」她语带自责，「是我把筱安引过去的。」